第 23 章 满庭霜(四)
了他交握的双手。 外面的天色渐黑,倪素又点了几盏灯,将香插在香炉里放在窗畔,如此也不至于屋中有太多烟味。 她回转身来,发现徐鹤雪脱去了那身与时节不符的氅衣,只着那件雪白的衣袍,即便他看起来那样虚弱,但坐在 那里的姿仪却依旧端正。 只是他的那件衣裳不像她在大钟寺柏子林中烧给他的氅衣一般华贵,反而是极普通的料子,甚至有些粗糙。 这是倪素早就发觉的事,但她却一直没有问出口。 然而此时她却忽然有点想问了,因为她总觉得今日的徐子凌,似乎很能容忍她的一切冒犯。 “你这件衣裳,也是你旧友烧给你的吗?” 她真的问了。 徐鹤雪闻言抬起眼睛来,他微动了一下唇,看着她,还是顺从地回答:“是幽都的生魂相赠。” 他很难对她说,他初入幽都时,只是一团血红的雾,无衣冠为蔽,无阳世之人烧祭,不堪地漂浮于恨水之东。 荻花丛中常有生魂来收阳世亲人所祭物件,他身上这件粗布衣袍,便是一位老者的生魂相赠。 倪素不料,他竟是这样的回答。 她想问,你的亲人呢?就没有一个人为你烧寒衣,为你写表文,在你的忌辰为你而哭? 她又想起,是有一个的。 只是他的那位旧友,到底因何准备好寒衣,写好表文,却又不再祭奠? 倪素看着他,却问不出口。 “月亮出来了。” 倪素回头看向门外,忽然说。 徐鹤雪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檐廊之外,满地银霜淡淡,他听见她的声音又响起:“徐子凌,你是不是要沐浴?” 一如在桥镇的客栈那晚,徐鹤雪站在庭院里,而他回头,那个姑娘正在廊上看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鹤雪总觉得今夜被她这样看着,他格外拘束。 月光与莹尘交织,无声驱散生魂身上所沾染的,属于阳世的污垢尘埃,在他袖口凝固成血渍的莹尘也随之而消失。 他的干净,是不属于这个人间的干净。 倪素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从成衣铺里买来的那些男子衣裳,他其实长得很高,只是身形清癯许多,那些衣袍显然更适合再魁梧些的男子。 徐鹤雪听见廊上的步履声,他转身见倪素跑进了她自己的房中,不一会儿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又朝他走来。 她走得近了,徐鹤雪才看清她手中捏着一根细绳。 “抬手。” 倪素展开细绳,对他说。 徐鹤雪不明所以,但今天他显然很听她的话,一字不言,顺从地抬起双臂,哪知下一刻,她忽然靠他很近。 倪素手中 的细绳缠上他的腰身,徐鹤雪几乎能嗅闻到她发间极淡的桂花油的清香,他的眼睫轻颤,喉结滚动:“倪素……” “我欠了考虑,那些柜子里的衣裳尺寸不适合你,我也没问过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式样,也是我那时太忙,成衣铺掌柜的眼光有些太老,那些衣裳我看着倒像是四五十岁的人才会喜欢的。”倪素仍在专注于手中的细绳。 “我并不在意,你知道,我若还在世,其实……” 徐鹤雪话没说尽。 倪素知道他想说什么,十五年前他死时十九岁,那么若他还在世,如今应该也是三十余岁的人了。 她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那如何能算呢?徐子凌,你永远十九岁,永远处在最年轻而美好的时候。” 年轻而美好,这样的字句,徐鹤雪其实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来形容他自己,可是他面前的这个姑娘,却是如此认真地对他说。 他剔透的眸子映着檐廊底下的烛光,听见她说“不要动”,他就僵直着身体,动也不动,任由她像白日里为他洗脸时那样摆弄。 “给你量好了尺寸,我便自己为你裁衣,你放心,我在家中也给我母亲做过衣裳,父亲虽去的早,但我也做过寒衣给他,一定能做得好看些。” 倪素绕到他的身后,用细绳比划着他的臂长。 “倪素,其实你不必为我裁衣,我,”此刻她在身后,徐鹤雪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时不时的触碰,“昨夜冒犯于你,尚不知如何能偿。” “你如今肯乖乖站在这里任我为你量尺寸,就是你的偿还了。” “我记下这尺寸交给成衣铺,让他们多为你做几件,但我是一定要自己做一件衣裳给你的。” 倪素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在十九岁死去,却无人祭奠,连身上的衣裳都是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