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情深是这样让人难受的么?
大师兄立即跟上,云落落慢了些,走在后头,不知为何,回头看了眼。
就见那娘子,弯腰,从亭子里捡起了一把琵琶。
抱在怀里,抬手一拨。
弦音透过驿亭,悠悠扬扬地扩散开来。
云落落忽然想起,这个音,在他们有一次捉妖回道观的路上,好像是听过的呀!
那时,观主躺在干枯的牛车草堆上,笑眯眯地同他们说。
“能弹此音者,定然不俗。”
云落落正想得出神,忽听耳边传来温和问声,“之后呢?”
云落落陡然从飘逸的记忆里挣脱回来,想了想,道,“后来,观主将那个娘子葬在了镇子外的一个风水很好的地方,然后……立了个无字碑。”
“无字碑?”封宬问:“不是说叫淮娘么?”
便是云落落叙说的并非完整回忆,甚至夹在了孩童时期破碎的感念。
可封宬也猜到了故事的梗概。
青云遇到了一个别有用心的娘子,此女冒充她人姓名身份,接近青云。实际是为将青云引诱为裙下之臣。
也许是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又或许是其他缘由,此娘子便对被冒充者痛下杀手,却不料叫青云撞破,反而揭穿了身份。
为此,青云与她反目,对
方也没达成真正的目的。
怎么看,还是跟魏晗的事儿,似乎……毫无瓜葛?
就听云落落说:“因为观主没有刻成那个碑。”
封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观主他莫非……”
莫非对那毒杀她人的娘子动了真情?
明知那个名字并非她所有,可是又无法将那名字刻入墓碑。
封宬没说下去,这是落落心中至尊至重的观主,他说出任何轻薄的话语来,都是对落落的不敬。
对面的云落落摇了摇头,“我不懂,三郎。”
封宬朝她看去。
就见云落落那安静如水的眼眸中,又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如月华般的颜色。
在那黑谧之上,这层斑斓却并不耀目,反而有种宁然之中让人忧伤的浅痛。
她说。
“观主守着那个无字碑,喝了一夜的酒。之后,观主就不怎么爱笑了,而且也更喜欢喝酒了。有时候会喝的酩酊大醉,睡在后山的林子里头,还是大师兄找到,把观主背回了道观。”
云落落看向封宬,“大师兄悄悄告诉我,说,观主是用情至深,所以才这般难受。叫我不要在观主面前多说那天看到的事。”
她眨了下眼,被握住的手翻过来,盖住封宬的手,轻轻地
按住,问:“三郎,所谓情深,真的会让人,这样难受么?”
封宬在想。
当时的观主心里是如何想的?
杀人的娘子别有用意,其心歹毒从那几句话里已可见一斑。
能引得青云这样的人物动了心,又能知其手腕心计何其厉害。
可青云分明在知晓其真正用意后,果断离去,然而,便是半仙之身,也割不去这红俗的尘丝缠绕。
他无法将死去之人的姓名刻在那墓碑上,只因那名字在他心里,实际是另一人。
他无法又去接受心里那一人的示好,只因他知晓这并非一条他该走的乾坤之道。
他想忘么?
应当是想的吧!不然怎会那般以酒意麻痹自身?
可举杯消愁愁更愁。
他如何能忘?
过了会儿,封宬看向云落落的眼,看她眼底浅凉的光,道,“落落,我也不知。”
他明白了云落落为何会提及观主了。
于是又问:“你是因为观主的曾经,所以在看到魏晗的命魂时,才会那般……难过?”
难过么?
云落落的手再次被封宬握住,她看着他,想了想,道,“三郎,你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小甯时,她的鬼魂状态么?”
封宬记得。
那间阴嗖嗖的宅子里
,许多的少女鬼魂。
唯有阿姐的魂,轻飘浅薄,似是随时都能飘散。
后来似乎得了云落落给她的鬼火,才得以慢慢凝实魂体,到现在甚至能在白日里依靠纸身自由行走。
他点了点头。
云落落再次道,“小甯曾与我说过,她的魂魄本是浑浑噩噩地在家中飘荡的,是遇见大师兄,才得了点化,恢复了意识。”
封宬并不知道这一出,所以他看着云落落,听她继续说。
“凡人若身故,魂魄要么去往黄泉,要么眷恋红尘,少有如小甯这般,以鬼火尽灭的游魂姿态,毫无意识地滞留凡间的。”
封宬皱了下眉,却没开口去打断云落落。
“而且,小甯便是被大师兄点化恢复了意识后,也失去了许多生前的记忆。且,越是临近她遇害前的记忆,更是几近全无。”
封宬其实也早注意到了。
阿姐常会与他说笑从前,可那些却全都是他很小的时候。
在最后一年里发生的事,从不曾听阿姐提及过。
他看向云落落,“所以,阿姐的魂魄,其实也是有损的么?”
云落落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