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德不孤必有邻
若水最偏僻最寒冷的避暑山庄西山下,那座立在犄角旮旯的小院里的红枫爬出了院头,将边上那座容帝立下的功过碑包裹住。山庄里的长老们围在一起写了张贺帖,派人送去了禅静院。左卿阅后,提起笔沾墨,在旁边附带几笔,派砚生送去墨府,墨斐将这张贴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干脆也加上一笔,让人送去礼部。礼部诚惶诚恐的收下贺贴,当即裱了起来,挂在门匾下方,一并派出了所有人手,在若水闹市街头染鞭炮,搭台唱百戏。若水城一下子像提前进入了年关一般的热闹。礼部尚书穆顺捋着胡子,仰头欣赏着贺贴:“这可是集合了若水城三位大人物的贺贴,难得一见啊!”左侍郎眯着眼,似乎看不清楚贺贴的内容,穆顺道:“贴子抬头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字迹潇洒随性,宛如江湖剑客,挥剑而舞,随心随性。”“嗯,听这诗中境界,确实如此。想来,应是避暑山庄的泽渊长老了。”穆顺继续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字迹工整,却有些无力。落笔是…”他转头看着左侍郎,不怀好意的问,“可猜得出是谁?”他摸着下巴,不假思索:“墨大人。早年间受过伤,手臂无力也属正常。”“这是七善书院副掌事,左卿之笔。方兄啊,看来你的读心术不成。”穆顺忍不住拿话笑他。方朝省愣了愣:“是吗…哈哈,看来是下官失策了。那最后一句……”穆顺的眼睛此时忽然亮了起来:“这是墨大人题笔,取短歌行中一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末了,望着那几行字,连连说好。方朝省嫌弃的看了看他:“大人矜持!”“方兄请看,这字苍劲有力,整体气势恢宏,啧啧啧,字如其人呐,实乃若水之首!”方朝省懒得再跟他讨论这个,负着手,独自离开。十月十五,初冬时,宜品酒,忌饮水。这是老一辈传下的习惯,这一日即便是孩子都会吃上几口,以应节日,以至于若水街上的酒馆生意极其好,醉鬼也极其多。左卿开了酒库,搬空了一半,送去各堂给师生品尝。却有学生偷偷讨论,这些酒都是若水酒坊酿造,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左卿的禅静院却有几壶特别的,藏的特别深,好像是那楚国的佳酿,独王室享用,人间难得!苏衍听闻,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禅静院,为的就是去访一访他左卿是否还有私藏。阑珊院外,却有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拎着一个大包裹,温顺的像只小羔羊,向她问安。这丫鬟长得小巧玲珑,看着十分老实,但却有些胆小,半天都不敢主动说话。苏衍一边走着,一边偷偷观察她,“掌事大人为何要给我安排你?”丫鬟欠了欠身回禀:“掌事大人说苏先生您初来乍到很多地方和规矩不熟悉,未免再出误会,便让奴婢过来,等过些时日苏先生您对书院熟悉后,再将我调回。”苏衍不禁感叹,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丫鬟又说:“本来过来伺候先生的是断云轩预备着的丫鬟禾霜姐姐,只是后来禾霜姐姐不能过来,就让奴婢来了。”“不能过来?为何?”她好似说错了什么,神色紧张,说话断断续续,“去,去了逍遥馆。”苏衍的眉毛不禁碰到一起,又行了一段路,又问:“为何不愿来我这儿?”她低着头,十分懊恼自己嘴巴太快,但苏先生都问到这儿了,只能如实回复:“她听说先生您喜欢去逛青楼,她怕日后闯祸,上头怪罪下来。”苏衍冷笑,“你是说我会连累她?那你不怕?”丫鬟急忙站队发誓:“禾霜她不识趣,不知先生这是豪爽大气,谁说女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样,这些陈规早该给破了。奴婢就烦这些,苏先生您放心,我服侍您的这段时间一定就是您的人,绝对不会出卖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去青楼奴婢也去!”苏衍不禁莞尔,“还是你通透。”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叫什么?”“顾臾,苏先生以后就叫奴婢阿臾吧。”苏衍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我正愁没人说话呢。”一路行至禅静院,阿臾在院外等候,苏衍独自进去。院子没甚装饰,只有条石子路引进,两旁种满了桃树,桃树光秃秃的,挂着几株迁过来的藤蔓。树林的东南角有座两层楼阁,二楼敞着窗,有书童在晒书。一楼的大门紧闭,从窗户里飞出一些还带着火光的灰。苏衍踮起脚望向窗户里头被阳光勾勒出一半轮廓的人,那人手握书卷,眉眼冷峻,似在阅书,又像在沉思。苏衍摇头叹息:“大好风光不出来赏,却在里头装模作样,真不知道给谁看。”说着准备过去。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苏衍一愣,仓皇收回目光,“你吓我一跳!”左卿微笑道:“听你背后骂我,我还不出来看看?”他接过书童递过来的茶杯,又说,“你怎的有空来了?”苏衍说:“这不是砚生总是对你的禅静院夸夸其谈,我要不来瞅一眼,还真过意不去。真奇怪,这个地方我竟如此熟悉,好像从前来过……嗯,这叫似曾相识,就像我对酒,总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左卿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双手藏在广袖里,隐约看见两袖之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那便进来坐会儿,看看还有什么是你似曾相识的。”“其他的不敢保证,唯独这酒,我肯定能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喝过!就好比楚国的佳酿…”“你还真不客气。也罢,我正好让厨房准备了枣糕,再拿出珍藏的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