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惘
热腾腾的鱼汤里加了姜丝,嘬一口,浑身都暖洋洋的。 傅偏楼捧着碗坐在床边,看杨婶小心地拆开李草头上绑的草叶,用毛巾擦干净周围血迹,再拿来布条好好地裹上去。 处理完伤口她换了盆水,让李草扒开衣服好好擦洗一遍身体。 瞧见他身上斑斑驳驳的淤青和擦伤,她双眉倒竖,咬牙骂道“那群熊娃娃,下手也忒狠小小年纪,跟他们爹一样不是好东西” “他们爹是”傅偏楼问。 “还能有谁,镇上的泼皮无赖,以前他爹的酒肉朋友”杨婶没好气,“骗人去赌光了身家还不够,因为李家婆娘没到手,整天搁娃娃面前教唆,撒气在他身上。” 没想到李草被欺负还有这样的内情,傅偏楼蹙起眉,听她絮絮叨叨地念 “他娘啊,也是命苦没摊上好男人,天天遭罪。唉,死了也好,死了干净,就是苦了她家娃娃,本来多好多听话” “我呢,就运气不错,同是被卖,好歹男人靠谱,孩子出息,在京城念着书呢。一家子一年忙到头,尽给他挣束脩了好在就快熬出头了,以后说不准要当大官的。” 她一边说,一边利索地把人收拾妥当,塞进被窝里,盛来一碗鱼汤泡饭,给李草一勺一勺地喂 “等你杨哥哥发达了,到时候啊,随你来蹭饭,蹭多少顿都成” 小团子擦干净了脸,看得出眉清目秀,他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看向杨婶的眼里满是信赖。 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傅偏楼一愣“被卖” “三十多年前,永安镇可没这么景气。”杨婶满不在乎地说,“那时候只能算个村子吧,永安村差不多。村里男人娶媳妇,多数靠买。” “我和李草他娘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家乡闹饥荒,养不起了,就把女娃卖给永安村的当童养媳。” 她露出怀念的神情“他娘可水灵咯,是我们那儿最漂亮的女娃,干活也利索,割草喂鸡、裁衣绣花,什么都会。她爹娘也犹豫了好久,要不是灾年实在熬不过去,谁舍得卖 “我家就住她家对面,小时候啊,每天都能看见她牵着弟弟,跨过河滩的芦苇荡,到对岸田里帮爹娘的忙嗐,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杨婶苦笑两声,低头就望见李草龇牙咧嘴地吐出几根姜丝,顿时没了伤感的情绪“你这娃娃真不知好歹身体虚就得吃点姜,祛寒气懂不懂” 她伸手掐住李草没二两肉的脸颊,作势要拧,李草却半点不怕她,咯咯笑起来。 看他笑这么快活,杨婶脸上故作的凶恶也演不下去了,捏了捏他的脸,摇头失笑“傻娃娃。” 这幅画面针一般扎进眼里,傅偏楼别过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像是同情,又好像不那么简单,酸涩憋闷,难受得不行。 他望着杨婶家陈陋的摆设,大抵只比他和谢征住的小厢房好一些,别说前几辈子任务者们富丽堂皇的高府大宅,就连他出身的那个家,也远比这里漂亮开阔。 为什么他想问,在听杨叔说完李草的身世后,这个念头就一直盘踞不去,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李草可以露出那样的笑容,仿佛所受的罪都事不关己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过得辛苦,为此不忿、痛苦、自怨自艾。 可在李草面前,他的辛苦显得那样不值一提,要是说出口,怕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世人皆苦,非他一人。 倘若有人比他境遇更加惨淡,却依旧对世间溢满热情,他要以什么立场来质问上苍要以何种理由去解释胸口漏风般的空洞 傅偏楼满心茫然。 他蓦然感到一阵窒息,像被谁死死扼住了咽喉,脸色唰白。 杨婶见他神情有异,忧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傅偏楼垂下眼睫,不自觉地咬住嘴唇。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也不想再看见李草,便随便扯了个借口向杨婶告辞,魂不守舍地打算离开。 刚站起身,李草就“啊啊”冲他叫唤起来。 杨婶按住他,无奈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小谢哥哥,但人家也要回家啊。你乖一点,哥哥以后还会再来找你玩的。” “呃呀呀”李草睁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瞧着傅偏楼,好像在问他“是这样吗” “你好好休息。”傅偏楼和他对视片刻,自惭形秽的同时,竟鬼使神差地许诺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李草这才放心地躺回去,眼睛还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依依不舍。 那束纯洁的目光仿佛能将他心底的阴暗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