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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2007年2月末,周日,无风。乍暖还寒时候,豆包穿着件儿高领套头毛衫歪在满目洁白小阳台的摇椅上看书,阳台外面是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举着光秃秃的枝桠,冰凉而萧条。
午后的阳光还暖,豆包扯了扯腿上搭着的小毯子,撩开背后的窗帘朝里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睡的还很安稳,一小时前刚打过一支杜冷丁,难得有这么一会儿能安稳睡觉的时候。
豆包很不喜欢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间病房里还好点儿,可走廊里弥漫的就全是这味道,太过刺激的气味儿衬得整个儿眼底都是刺目的白,那种刺激直达大脑,突兀而叫人不喜。
两个月前老太太半夜腹痛,以为是胆结石发作,送进医院诊断过后决定动手术取除结实,结果打开之后整个儿胆囊已经癌变,并且是晚期。谁都知道南老爷子几天之后苍老了几岁,医生也说,最多再拖几个月,让家里人有准备。
南书娥和胡云泽匆匆从海南赶了回来,因为气候差异巨大,南书娥整整一个月都因为伤风而躺在床上。南方不停地查资料咨询各大医院的专家医师,得到的结果不外乎是最多还有半年。最后还是南老爷子最为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全家人都知道病情,却惟独瞒着老太太,连病房住的都是消化内科。可豆包知道,到了今天,老太太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别人一个字儿都没说,她也晓得自己的情况。只不过大家瞒着她,她自个儿也不说出来,大家全为着她好,她也成全了这份好。
家里南书娥和胡云泽身体都不算太好,老爷子又年纪大了,南方工作太忙,可依旧每天都会一群人聚在医院这间小病房里头,就跟当初搁家的时候一样儿。南方本来想在医院陪护,却被自家老头抢了地方,不管是风风雨雨还是平平淡淡几十年,到了了,老爷子只想陪着自家老太太一起走完。
而豆包干脆请了长假,也天天泡在医院里头,一日三餐都做好了送来,下午还能在这儿陪着老太太睡一觉,就像今天是的,老太太能睡的安稳,似乎空气里都多了些静谧的味道。
小孩儿去年联赛拿奖,直接被保送到封城的k大,算是个不错的学校,却不算拔尖儿,按卜动山的意思来说,是要豆包继续参加高考,冲刺一下全国最好的学校来着。为着豆包请了长假的事儿还特地来医院里找过两次,那时候豆包正坐在床边儿给自家老太太喂粥,一小勺稀粥要喂三次才能喂进嘴里,小孩儿腿上搭着块儿毛巾,粥流出老太太嘴角的时候还小心地给擦干净,动作专心而自然。
眼前这一幕其实很美好,卜动山是个光棍儿,也是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他打小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家里头没亲人,后来朋友也不多。而如今看着眼前这画面,总觉着心脏突突的跳着,而且一揪一揪的被扯得微微发疼。
其实卜动山知道眼前这家人到底给小孩儿带来了什么,如果不是这一大家子人,或者小孩儿的遭遇就真的跟他一样,一路没亲人独个儿的过。可如今小孩儿捧着碗跟自家老太太坐在众人中间,微微抿起一边儿嘴角,眼里很认真的只有一碗粥和眼前的老太太,哪怕这是最后一次呢,可既然他选择了开始,就必须接受结束。就像是卜动山,从来没有过亲人,就不会失去亲人,而小孩儿拥有了,就必须得学会失去。
2007年七月初七,南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一大束红的发黑的玫瑰花,整个儿病房里全弥漫着花的甜香味儿,老太太太久没扯起嘴角笑过,而今这么稍纵即逝地微微挑了挑嘴角,南老爷子居然瞬间老泪纵横。
老头老太太在一起四十多年,南方以前经常听老太太偷偷和他说老爷子不解风情,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儿,高鼻小口,是当时文工团里最出色的文艺兵,而且唱歌儿跳舞没一样儿不会的。后来有一次中秋节部队上阻止舞会,老太太就遇见了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那时候还只是个新兵蛋子,刚被招入部队不久进行培训,算是技术工种,专门负责坦克维修和组装。老头木讷,可看了当年的老太太第一眼目光就紧紧追着人家不放,却始终一句话都不敢和人家说。
那时候老太太还和南方说,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偷笑,她说其实是自个儿第一眼先看上这那小伙子的。小伙长的精神啊,而且一脸的书生气,看着就讨人喜欢。那时候也是她特地往人家目光所及的地方走,于是老头就为她着了迷。再到后来,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制造机或让老头跟他搭讪,可惜老头太笨,十次机会有九次抓不住,她只能再可着劲儿地造。
部队里的婚姻总是简单严肃而又正式,却最是深刻和意味深长。两个人两身绿军装,身前放朵红花,那就是当年的结婚照。照片上当年的姑娘笑出两边儿甜甜的酒窝,小伙子却紧张的脸颊抽搐,照片儿洗回来的时候还挨了姑娘一顿数落。
老太太说,结了婚几十年,老头一件儿像样儿的东西都没送过她。除了结婚时候的一本破存折,其他的,别说讨女人欢心的花儿啊,花布料啊,哪怕是个鲜亮颜色的毽子呢,都没有过。可是最实在的,老头子却懂得给自个儿姑娘买一切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像是红头绳,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