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名誉
看完卷宗,谢周和燕清辞大致也猜到了屈望为何要杀死楚巧巧。 人的名,树的影。 这便是世俗。 名誉从来都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对那些不缺钱财、不缺地位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屈望显然属于这个行列。 八年前,屈望在颍川读学期间与楚巧巧相遇,四年后结为夫妻。 不可否认,他们的爱情在这个过程中经历过很多磨难,而最终坚持下来的他们一定深爱着对方。 可这只能代表他们曾经相爱。 人都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他可以喜欢别的。(注) 尤其是屈望在京都做官,接触到的都是些有文化有地位的人。 这些人的婚姻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且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们在性格上更加高傲。 屈望进入这个圈子,就好像鸡入鹤群,一下子就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 他们和临死前才骂出口的董君朋一样,表面不说,可打心里看不起娶了一个妓女为妻的屈望,背地里更是不知道嘲笑过多少次。 屈望哪怕再爱楚巧巧,也无法接受这种名誉上的差距。 屈望不是圣人,他当然也知道荣辱,当同僚们异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会觉得愤怒,而这种愤怒,不知不觉间就演化成了对楚巧巧的失望和怨怼。 或 许是在某个夜晚,他忽然觉得—— 自己不该娶这么一个妻子。 …… …… 另一边,在谢周和燕清辞阅读卷宗的同时,被乌朋派出去的管事返了回来。 管事听乌朋的话去了大兴善寺,以太医署的名义拜望了空普大师。 空普大师不仅是个和尚,还是个很不错的医生,早年与张季舟的关系极好。 在张季舟离京后,乌朋便接过了这条线,以太医署的名义与空普结交。 所以乌朋和空普的关系也很不错,有时候乌朋觉得心烦,还会去大兴善寺吃一碗斋饭,听一听空普讲经。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乌朋和空普的政治立场完全统一,都站在星君一方。 乌朋自不用说,他是一个完全的“星君信徒”,就像有些人信佛有些人信道一样,乌朋把星君视为他的信仰。 空普虽然算不上“星君信徒”,却也是星君的支持者。 因此当乌府管事过来询问的时候,空普稍加犹豫,便出卖了张季舟。 只不过在空普眼里,立场不同,共同利益点不同,这当然不算出卖。 况且二十三年过去,他和张季舟的友情早就变了质。 空普告诉乌府管事,张季舟来长安的目标是为了预防疟疾的事情,并让管事提醒乌朋,一定要在此事上多多费心,妥善解决,尽 量不要捅到星君的层面。 当管事把空普的回答上报给乌朋后,书房里响起咔嚓一声。 那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疟疾……名声,皓首匹夫,苍髯老贼,老东西竟死性不改!” 乌朋坐在书桌前,把茶杯摔在地上,面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管家被吓得一个咯噔,双手叠在腹部,低着头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喘。 乌朋一直都是个很和善的人,跟随乌朋这么多年,他见过老爷发怒的时候不超过三次。 可以想象张季舟回京一事对老爷的影响有多么巨大。 乌朋沉默片刻,说道:“派人通知屈巡官,就说事情有变,抓紧把那件事做成了。” 管家如蒙大赦,不敢问“那件事”是什么事,当即领命走了出去。 …… …… 书房里剩下乌朋自己。 年过六旬的老太医双手按压着太阳穴,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他的师父张季舟,一直都是个很重视名声的人,尤其是身后名。 遗憾的是,各朝史书上的笔墨对医师都尤其吝啬,除非是像华佗张仲景那种开创一个医学时代的人物,其他医师到头了也只得寥寥几笔带过,如果有医学著作的话,那就多添两笔。 执掌太医署期间,张季舟之所以费心钻研疟疾、疫病各种疑难 杂症,并将其整理成册,除去医生的责任心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想要在史书上占据更多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