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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扔下来,已经断了的腿在山中泥石路上拖行, 嘴巴被封条堵死, 连声音都发不出。
…疼,从出生以来就没有那么疼过。
荒郊野岭的山, 没人再当他是什么顾少,两千万的赎金买不回他的命, 一把十块钱的美工刀可以捅碎他几十亿的身价。
他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尸体、在山中雨夜里成为腐烂的肉,别墅豪车、股份公司、和他银行卡里的余额,从此都成为带不走的一堆废纸。
恐惧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积雨如涨潮的海, 淹没他的口鼻。
双臂环抱着膝盖, 顾明衍在床底下把自己缩得小小的,连牙齿都在打抖, 身体迅速地冰冷下去……
“明衍、明衍!”屋子里传来叫喊声。
沈钰回来推开门时, 就看到这病房里乱作一团。
撒落一地的胶囊药、打翻的脸盆水、碎裂的漱口杯……拿着镇定剂的护士、有点被吓到的护工、还有医院用来控制精神病人的保安也来了。
一群人挤在房间里不知所措, 这家私人医院是顾家控股的, 这位又是顾家唯一的少爷,现在生病的少爷跟怕人的猫似的躲在床底下, 谁也不敢上手去把他从里面暴力拖出来。
顾冰玲和顾晋宇蹲在床边耐心地哄儿子,顾明衍却像不认识他们, 捂着耳朵,拿所有人当空气。
“让我来试试吧。”
沈钰蹲下来,往床底下看,确认顾明衍的状态。
…毛绒脑袋埋在双臂里,刚刚帮他梳好的头发又都乱掉了,身体轻微发抖,像一盆吓坏的含羞草瑟缩在角落里。
“这里人太多了,他不适应。”
沈钰转身去把窗户关紧,把窗帘也拉上,说话声音有些冷,强调:
“他不喜欢雷声,以后这种天气都不能开窗。”
“…噢,原来是这样。”刚来的护工小陈阿姨接话道,“之前窗那儿也就留了条缝,我们想着房间也要通通风,就没给关死。”
沈钰不悦起来,他不知道这满房间站着的废物都在做什么?粗心大意的,这么多人来照看顾少,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记得顾明衍被绑架那天的天气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想不到,不如别干了。
窗户不关死,雷声那么大,顾明衍肯定被吓着了,一直照顾他的人又莫名其妙消失,房间里冒出一大批陌生人,要把毛巾往他脸上盖,要把牙刷塞进他嘴里,他一反抗,就又有人冒出来要给他打针吃药,这换了谁能不害怕?
把房间里的人全都清走,封闭的空间世界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钰没有蹲守在床边试图抓顾明衍出来,他自顾自地拿起扫把,清理一地狼藉。
重新摁开电视,屏幕上跳跃着彩虹水花与小海豚,轻柔的童话音乐在室内环绕。
过了不到十分钟,再回过头,发现床边冒出一个脑袋,顾明衍钻出来了。
他默默移动着,躺回病床。
沈钰朝他微笑,像寻常每一个夜晚那样,拿着重新挤好牙膏的走过来:
“还没洗漱吧?”
顾明衍不说话。
“嘴张开。”
…也没有反应。
沈钰知道他根本不会有反应,但是每做一个动作都会跟顾明衍说一声,已经养成习惯了。
拇指抵着嘴唇,轻轻地用力,嘴便顺从地张开了。
“他们照顾不了你。”
嗡嗡作响的电动牙刷伸进嘴唇里,柔软的刷头细致地刷过每一颗牙齿。
“还是喜欢我,对不对?”
得不到任何回答,沈钰也不在意。
最后,清水漱白沫,再用温水润过毛巾,给不说话的小木偶顾明衍擦一擦脸。
等顾明衍爸妈再进入病房时,看见刚才闹腾发病的儿子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沈钰正弯身给他仔细地盖好被子,又调整了一下他耳朵上的耳机。
“他听的什么?”顾明衍爸爸问。
“之前找了首安眠曲,他怕打雷,听这个就听不见雷声了。”沈钰说,“这样睡得更安心些。”
顾明衍妈妈听得也有些动容:“你这孩子…还真是细心。”
沈钰低着头,耳朵尖微微红起来,像是被夸奖了很腼腆,不好意思道:“也…没做什么。”
白色的耳机贴着耳廓,耳机线些许老旧。
那时生病的顾明衍并不知道,他耳朵上戴着的,是当年他和沈钰初次见面时戴过的耳机,这么多年以来,陪伴了沈钰无数个日夜,现在也在雷雨交加的夜里,继续陪伴他。
而此刻满屋子的人,没有人知道那耳机里播放的是什么。
轰隆——
窗外惊雷一震,顾明衍在梦中清醒地回忆起,他病中第一次怕打雷的时候。
那是深夜,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有闪电一下一下划过天幕,紧接着响起巨大的轰鸣,像要爆破他的脑袋,顾明衍一下子惊醒了。
双手攥紧,捏着被子,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幕幕回放着山中雨夜……
“怎么了?”陪睡在一旁的沈钰立刻醒了,把他搂进怀里,“害怕?”
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