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恩底弥翁
/br> 仅有拉特莫斯山的羊群和她的心爱的牧羊人见证了这种放纵。 月的女神长发慵懒地披散着,身躯浸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中,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羊群和她的车驾都进被驱赶到了溪水更下游的地方,她扬起脸,面容沉浸在满月的辉光中,对恩底弥翁张开洁白而丰莹的手臂,试图将他从岸边拉下。 恩底弥翁温驯地俯身,也要回抱住她,像他们每次结合时那样祈求她的亲吻,原谅自己的冒犯。 ——如果没有其它客人突然造访的话。 塞勒涅几乎是瞬间披好衣袍,带上自己的冠冕,面容凛然肃穆,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高高在上的洁净。 纵使她的长发依旧一缕缕披散着,满是流水经过的痕迹。 恩底弥翁从未见过她的怒容,目眩神迷,又不住因完全无法理解地变故而悚然,受到女神气势的震吓,被钉在原地,行动不能。 塞勒涅拦在在他身前,用后背对着他,优美洁白的后颈上还残存有他们在山洞中欢爱的痕迹,可他已经完全无暇去关注心爱的女神,探究她的变化。 满月山谷上空耀照,垂悬于他的头顶。 女神塞勒涅的垂爱令他在月光下充沛,永远不会受到夜晚本身侵扰,但恐慌、无止境无缘由的恐慌如一只巨大 的手掌般紧紧攥他的心脏,不停挤压、挤压,不安支配着他,令他的瞳孔震颤到几乎溃散。 ——前方有什么。 黑暗的树丛里有什么。 恩底弥翁看到一对少年,面容几乎完全一致,俊美到他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汇描述的少年。 他们相携而来,恩底弥翁目光不受控制地停在其中那道银发银眼,颜色和月亮近似,发间停栖着蝴蝶,秀美纤细的人影上。 他在走近。 他的步伐悄然、轻盈、没有任何的声响,一如无形的恐惧。 毫无疑问,少年必定也是一位神,仅有神能有凡人无法想象的容貌,仅有神能无声无息地出现,让月的女神如临大敌。 恩底弥翁的呼吸几近停止。 奇异的是,他没有感到任何与那一瞬间,自己高高在上的情人透出的威慑近似的东西。 他恐惧,不由自主战栗,仅仅是因为少年本身。 他是—— “塔纳托斯。”少年极轻地开口,“倪克斯的儿子。” “很高兴能见到你。”他对女神这样说,向她介绍自己的兄弟,“修普诺斯也是一样。” 那一瞬间,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的一瞬间。 恩底弥翁终于意识自己为何会惊慌如同被狼群包围的羔羊。 他,是,死。 他,在,直,面,死。 “我们在地上散心,不小心迷失了方向,刚好看到你赶来这个山谷,便跟上来,想要向你询问人类城邦的方向。”名为修普诺斯的神紧跟着开口,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解释他们会突然出现的缘由,“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他看了恩底弥翁一眼。 冰冷的、带着审视的一眼,可恩底弥翁反而在这一眼中猝然放松下来,得以呼吸。 挤压他心脏的那只大手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说起来,你身后的是?”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又扯了一下身旁的、死神的衣摆,惊讶得恰到好处,“呀,怎么办,这里好像还有一个凡人。” “小塔,你好像吓到他了。”他亲昵地呼唤着死的名字,却没有要任何埋怨、责难的意思,反而带着某种炫耀和得意。 “可怜的凡人。”修普诺斯这样称呼他。 “你叫什么名字?” 恩底弥翁没有回答,因为月亮的女神已经不悦地,挥手招来了自己的车辇,“城邦在西南的方向,请你们即刻从我的山谷中离开。” “尤其是你——” 她倏地停顿,“这里不欢迎你,死神。” 眼前的冥土来客,让塞勒涅这段时日以来的担忧印入现实。 恩底弥翁是凡人,会被死亡带走,收割的凡人。 即便再怎么竭力掩饰,修普诺斯还是发现了这位女神潜藏的,如同弓下之鸟的惊惶。 她在意身后的凡人到甚至难以维持仪态的地步。 而这让修普诺斯觉得有趣。 “你是在担心他吗?”睡眠放柔了声音,故意又恶劣地指出她的忧惧,“请不必担心,他正当青春,作为凡人来说,还可以活上很久。” “我们只是前来游玩,小塔不会带走他的。” 哪怕这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