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丧家之犬
幅围棋十分名贵,白子用水晶制作,黑子用墨晶制作,围棋墩是由香榧木雕刻而成,造型古朴厚重,历久弥香。当年白淳衷医术高明,治好了知县的老母,知县听闻他酷爱下棋,特命人送他这副围棋表示谢意。儿时父亲就是用这幅围棋教白莳芳下棋的。白莳芳不知何时才能重返北平,想把父亲的遗物留在身边,却也唯恐迁徙流离的过程中有个闪失,不免十分纠结,在周曦沐的劝说下,因围棋墩重量和体积太大,暂时留在北平家中,把棋子带在身上,来寄托对父亲的思念之情。白莳芳不肯把棋子放在皮箱之中,而是用布把两只梧桐木的棋盒紧紧包裹起来,放在贴身的皮包中随身携带。
临行之前,曾涧峡和阮媛一起去火车站为周曦沐夫妇送行,火车站的人流之中,四人没多说什么,但眼眶都红红的,能说的话最后只剩下一句:长沙再见。
告别曾涧峡夫妇之后,周曦沐和白莳芳就这样离开了清华,离开了北平。在学校频遭焚毁、国土连片沦陷的紧急形势下,为了从这场浩劫中抢救和保存中国文化教育的命脉,周曦沐和许许多多北大、清华、南开的师生们一样,从祖国的各个角落向长沙汇聚。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师和学生们并不知道,他们书写了中国教育史上伟大又崭新的一页,这些知识分子们为了保我华夏弦诵不绝、文脉不断,开始了历史上罕见的流亡迁移,而这次教育史上的伟大长征,为中国文化留下了薪火相传的火种,为
中国培养出无数各个行业和领域的大师,这当然已经是后话了。
周曦沐夫妇先从北平坐火车去天津,准备在天津坐圣经号轮船南下。周曦沐和白莳芳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刚上火车没多久,就发现车厢里有十几个端着步枪的日本士兵来回巡查。火车上十分拥挤,但因为许多日本兵来回巡逻盘问,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不敢多言,不敢多动。
周曦沐看到日本人带着翻译在盘问隔壁车厢的一个人,之后显然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打开车门直接把他从高速行驶的火车上推了下去。
车厢里的乘客都被吓傻了,眼睛不知道往何处看,嘴巴张着,却不敢发出声音。那个日本兵拍了拍自己的手,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之后开始在车厢里的乘客脸上搜索,然后把目光定在了白莳芳的脸上。感受到白莳芳的惊慌,周曦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那个日本兵一边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白莳芳,一边朝两人走了过来,走到白莳芳身边,直接拉着白莳芳的手就要拽起来,白莳芳吓得惊叫起来,拼命挣脱自己的手。
“曦沐!”
周曦沐见状马上站了起来,态度不卑不亢,用日语开腔:
“长官您这是要干什么?”
日本军官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他,然后用日语回答:
“你是中国人,为什么会说日语?”
“我在日本留学过,现在在你们的天津驻屯军参谋部当翻译。”
日本军官看了一眼周曦沐,又颇具色情意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白莳芳。
“既然是我们的翻译,那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的东西都是可以分享的。让她跟我走一趟吧,如果你同意的话,,放心,我会送她回来的。可你要是不同意的话,人我一样要带走,回不回得来就不一定了。”
周曦沐看着白莳芳颤抖却故作镇定的样子,毫不慌张,而是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跟日本军官耳语了一番。只见日本军官大为震惊,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莳芳,之前淫邪的眼神变得无比嫌弃,拿出手帕使劲擦了擦刚才握过白莳芳的手,接着摇了摇头,还在周曦沐的肩上拍了拍,转身离开了。
白莳芳看看日本兵远去的背影,看着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惊讶地看着周曦沐。
“他就这么走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你别问了。”
“不行,你快告诉我!”
周曦沐面露难色,却还是凑到白莳芳的耳朵上,耳语了一番。白莳芳的脸色腾地变红,表情由喜转怒,羞愤难当较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能如此编派我!我何时……”
白莳芳还想继续说,可看到周曦沐紧紧攥着的拳头暴起的青筋,还有看向窗外的不甘的泛红双眼,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白莳芳大概能够猜到周曦沐跟日本军官说了些什么,但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在车厢这种封闭的环境里,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日本兵,他们想要顺利到达天津,就必须隐忍。旅途还很长,要让日本兵在之后的旅途中都不再找他们的麻烦,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想到这里,白莳芳紧紧握住了周曦沐的手,靠在了他的肩头。
“对不起。”周曦沐抬起胳膊,把白莳芳紧紧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