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水
房檐下歇着的婆子们互相看看,也都高兴着,一个婆子从院外溜进来,与她们分享消息:“小崔大人告辞走了,老爷亲送的,大姑娘到底没出来见。”
觑着屋里没听见,婆子们立刻小声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大姑娘身上这般不好,怎么家里没请大夫?”
“是不是怕冲撞了小崔大人,不方便?”
“都定了亲了,又不是外客,怕什么冲撞呢?”一人立刻说,“再说了,太太、老太太那么疼大姑娘,怎么会为了别人不给大姑娘请大夫。”
有人附和:“咱们府上这么大,哪个门大夫不能进?小崔大人上哪知道去。”
“倒也是……”
……
崔珏回到家中,兄长正在书房等他。
亲兄弟熟不拘礼。崔珏只对兄长点了点头,便先洗手,到内间脱去外袍,换上一件家常穿的淡青色细棉布袍,整理衣襟毕,才过去拱手,正式说了一声:“大哥久等了。”
“没等多久,”虽是兄长,崔瑜在崔珏面前却一向没甚威严,他眉目也看着比崔珏更可亲,笑问道,“这个时辰才回来……看来今日不错?”
“是不错。”迎着兄长好奇到发亮的眼神,崔珏声音平稳,说道,“纪大姑娘身体不适,我与安国公谈论了一日时新文章。”
“这、这——”崔瑜着实没想到竟是这样.
他一肚子调侃幼弟的话全卡在喉咙口,只能问:“那……安国公府可说了纪大姑娘身患何疾?”
崔珏喝下半杯茶,铺纸边写今日与安国公所谈的感悟,边不大在意地说:“安国公没提,自是不大方便与我说的了。”
崔瑜想了想,虽是这个理,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头,细想又捉不住,便只问兄弟:“到底是你未来媳妇,你也不多关心些。”
“还未成婚,互不相熟,打探过多,只恐冒犯。”崔珏开始写第二页纸。
“你这——”崔瑜甩了甩手,无奈笑道,“罢了,你这性子,说了你也不懂。”
他站起身:“晚饭我与你嫂子用,你就自己吃吧。”
“大哥请。”崔珏放下笔,要送兄长。
“忙你的吧!”崔瑜按他坐下,自己背手出了门,脚步轻快。
没了别事分心,崔珏很快写好几页纸,自己斟酌着批注修改。
天光渐次暗下来,昏黄色的竹影洒在堂屋青砖地上。
小厮轻手轻脚点起灯烛,火光跃起,室内莹然生亮。
崔珏从书案中抬起头。
他想起了温家公子温从阳看向纪二姑娘的神情。
——毫不遮掩的灼热,就像这簇烛火。
他明白,大哥希望他能对婚事,或者说对纪大姑娘再热情些。
但什么样的火能燃烧数十年而不灭?
他并非质疑温家公子与纪二姑娘之间的情分,只是,他更希望自己与妻子之间能似江水长流不尽。
便如大哥与嫂子。
如……父亲与母亲。
……
天已擦黑时,温从阳终于赶回了理国公府。
虽然姑母留他住一晚再走,但今日是他与遥妹妹的……相看,不似以往只是表兄妹之间相见了!他该郑重再郑重,好生回家与长辈交代才是!
下了马,他一溜烟便跑到祖母房中。
理国公府的老夫人张氏与夫人何氏早等着他回来。听见他的靴子声,婆媳俩一个忙叫丫鬟倒茶,一个忙已站起来赶到外间,搂住儿子上下细看,心疼问道:“怎么就吃醉了呢?”
“没留神就多吃了几杯,累着老太太和太太等我了。”温从阳轻轻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扶着母亲向里走,笑问,“太太晚上吃了什么?”
“能吃什么?不过家常东西。哪有你姑姑家的酒菜香?是不是?”
半酸不酸说了一句,何夫人也就放过了儿子,问:“今儿怎么样?”
温从阳自觉还不算太傻,也隐约知道不大好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太喜欢遥妹妹。可想到今天与遥妹妹的相处,他实在太高兴了,越说越欢喜,加上母亲与祖母又追问得仔细,他不自觉便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亲孙子与外孙女将成好事,张老夫人听得满意。
何夫人面上也笑着,心里却越发不舒坦。
等儿子回房,她与婆母商议了一会如何到纪家提亲,也告退出去,路上便忍不住和心腹感叹:“这些年看下来,明遥丫头倒算是个好的,人也算懂事,只是生得也太好了……这就把你大爷迷得找不着北,等真成了亲,还不知怎么样呢!只怕你大爷要连亲娘……亲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