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华灯焕彼颜
枍兮知道,在那扇窗户里,住着她曾经尊敬的国师,在那些亦师亦友的时光里,她几乎以为他们能相伴到天荒地老,如安陵国宫苑中的枍树一样亘古。
如今,或者也算在一起,毕竟共处同一个时空。
那时,离兀打开窗帘,看见明亮的月亮做背景的高塔上坐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如此。就感到惊诧。
很快,女子从塔上翩然飞起,向他的窗户这边飞来。
他本来担心她接触高塔会受到电的影响,但显然,她完全安全。现在,他又担心她会被玻璃伤到,于是感觉打开玻璃窗,将她接进来。
枍兮看着眼前少年与累世之前一致的容貌,心生感动,开口问:“离兀,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确实叫离兀,他感受到女子汹涌的情感,就说:“姑娘,请坐下慢慢说。”
这是他休息的房间,他让她坐在柔软宽广的铺着床垫和被子的床上,他注意到她白衣上沾了夜露,有些潮湿,甚至头发丝都因为湛露而贴合在额头上。
他于是出门去为她打了一盆热水来,并取了一个大红色上面绣了鸳鸯和爱心的干毛巾来。他让女子擦擦身上的露水,洗一洗手和面上的灰尘。
然后,他再次出门,从嵌墙式衣橱里取出一套珊瑚绒睡衣,还有一件所有衣服中最昂贵的缀流苏外套。一起拿来在那女子身边。
他将玻璃窗合上,将窗帘合上,离开房间,将门锁上。
女子换好了衣裳,就开了门。少年和她一同进去,听她诉说她的故事。
“见到你,我就很开心。”女子温婉地笑着,说。她眼睫上还挂着露水,他若能辨认得真,便会知道,那其实是她的泪水。
“我也很高兴遇见你,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离兀亦微笑着说。
枍兮感动得伏床而泣。
“这一世,你还好吗?”枍兮又问。
离兀点点头,说:“我是家里的独生子,祖父是人民教师,父亲是一名医生。这是我父母在这里买的房子,将来是归我的。我少年时成绩曾排过年级第二,顺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然后又顺利考上了本科大学。我少年时交往的是班上的尖子生,高中时身边环绕的都是省内的优秀稂苗,大学时安静守己,为毕业后寻工作做准备。”
枍兮满意地点点头,因为她感到:他这一生衣食足够,稳定顺利。
枍兮又问:“我可以帮到你什么么?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你若有意,多实现几个也可以。”
“希望,”少年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身体康健,我得以年年偿还养育之恩。”
枍兮望着他,眸中闪着晶莹的光芒,又问:“君可为自己求些什么?”
少年看她一眼,说:“愿我常伴他们身侧,尽我所能去爱他们。”
枍兮低头,感慨:“是啊,家人团聚,彼此相爱,世间大美。”
离兀温柔地看向她,轻声说:“这些仅是我的希望而已,明天你得便仍旧回你所来之处吧。谢谢你听我说这些。遇一人来倾听,我已很感欢欣。”
枍兮低头不语。
离兀看了看她,自觉天色已晚,便离开房间,让她自行好好休息。
第二天,枍兮出来见离兀,对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离兀同意了,枍兮就带他到了安陵旧址,见到了那棵古枍树。
往昔时光翩翩浮现,她少年时在宫中长大时,离兀曾在这树下教授她诗文,说:“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今悟到:或许那时,国师就曾盼她能嫁个如意郎君。
枍兮问:“你知道,秦统一六国时有一个古国名叫安陵么?”
离兀说:“有印象,在中学语文课文《唐雎不辱使命》上曾见过这个国家的名字。”
枍兮微笑,抚额叹嗟:“青史啊,流光啊。”
她挪开手,发现白色的日光透过枝叶照射下来,感觉那是一直以来都有的日光,又感觉那是今世才有的日光。
“如果岁月能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刻,并永远延续下去就好了。”离兀说。那也是她的心声。
后来,她谨记少年的愿望,行走在这世间时默默除灭邪灵。她绕少年祖父祖母的家走过几圈,以灵氛镇压其中的邪灵,许多低阶邪灵触到她的灵氛就灰飞烟灭了。随后,她向少年及他父母所在之处也这样行。
知道她感到她所行之处气息变得清明柔和,地上生出绵密花草,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原先所在庭院,她发现红灵学她的样子,坐在庭院第二级台阶上,也弹得几首古琴曲。
她想起少年那夜的话,就想起自己的家人,想起家人团聚的幸福,想起安陵宫中夜宴,母后笑着看她时宠溺的眼神。
刚好那时,曾经将她遗留在人间宫廷中的她的亲生母亲狐后伊她来找到了她。
得知自己的身世,她释怀大笑,遂从伊她一起回了雪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