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一下午过去,程星月明亮的双眸已经麻木,整个人都成了缩水的花朵,肉眼可见的干巴了。
手臂还被花信牢牢拽着。
花信知道夫人这是对姑娘好,万万不能又让姑娘半路逃跑!
程星月由着她拽着,连白眼她的力气都没了,这里是侯府又不是自己家,再怎么任性,也不能在别人家不顾体面,怎会跑呢!
其实半路偷跑回嫂嫂院子也是可以的,但她瞥了一眼正在大声骂人的张妈妈,也跟被训之人一样,缩着肩膀。
真的好凶。
这张妈妈自己也是知晓的,好像是嫂嫂院里专门负责调-教小丫鬟的,平日里不常见到,虽看起来不苟言笑了些,但也还好呀,怎么院子里的人都怕她。
今天终于知道原因了。
态度凶恶就算了,且骂出去的话都是言之有物的,绝非无故谩骂,且字字诛心,连人心里的盘算一笔两笔说得清清楚楚。
娘诶,她是蛔虫成精了吗?
程星月不敢跑,生生耗着,无数知识以刁钻的角度钻进了脑壳。
事实就在眼前上演,张妈妈还会和他们从头对到尾,这已是重复了一次,等人走了,张妈妈还会给自己提炼阐述重点,又重复了一次!
及至晚霞斑斓,门前的倒影已经渡上了一层金辉,终于没人再进来了,程星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张妈妈。
张妈妈又挤出了一个笑来,“今日就到这了,明儿一早,奴婢再去寻姑娘。”
程星月:……
这辈子都不要再相见了!
一路近乎小跑回来,还没踏进院门呢,就被早就等着的江团圆抓了个正着,江团圆一直示意她不要出声,还拉着她静音往里走。
干嘛呀?
程星月一头雾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原来布料是分类存放的,木材不同损耗的布料也不同;这庄子上的人原来这么不老实,即使没有天灾人祸,依旧能有理有据的说减产理由,被戳穿了还一副附近佃农都是我亲戚的嚣张模样。
首饰铺子更是夸张,原来只修补首饰一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好多金,怪不得自己的首饰每每去店里一圈再回来,总觉得轻了些,原来不是错觉!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甩出去。
不能想了。
马上跟嫂嫂哭,这事真不能干了,明儿绝对不去了!
“你瞧。”江团圆拉着程星月在一簇蔷薇花前站定,又指着前方,“姑娘睡得多香……”
程星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就见一个巨大的紫藤花秋千,满目的浓淡紫色花海,嫂嫂蜷缩在秋千里,又换过了一身衣裳,豆绿上衫水蓝裙摆,完全的素缎,亦不施粉黛,珠翠皆无,披散着头发在花中安睡,怎么看怎么美,足以入画。
“……这个点了,怎么还睡?仔细晚上跑了觉。”程星月声音很轻。
“才睡不到半个点呢,也睡不了多久了,等太阳落下去就得喊她了,外面凉。”
江团圆一通抱怨,“晚上哪里有空睡,张妈妈要回话,外面的也要回话,姑娘忙了一下午呢,这外面的迎来送往嫁娶新丧,谁家送什么东西都有讲究。”
“要忙活后面几个月的事,且得忙好几天呢。”
原来,嫂嫂这么忙啊?
程星月听了都觉头大。
那我,再坚持几天好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团圆得意朝花信扬眉。
二姑娘好忽悠得很,这不就自己进套了。
花信瞧瞧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
不敢走近怕惊醒了江瑶镜,程星月就垫着脚看,见她身上手边身上少说五六个花环,奇怪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花环?”
“啊。”江团圆回神,“中途老太爷来了次,见姑娘睡着了,就编了个花环放她手边,喏,手边最大的那个就是老太爷编的。”
程星月凝神看去,手边那个确实是最大的,就是配色不如何,全是鲜艳的花色,连个衬托的都没有,一眼看去全是热烈。
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以暴躁冲动著称的江侯爷,竟也有哄孩子玩的细腻巧思?
“裙摆上的那个是我送的,我的最好看!”江团圆一脸骄傲。
说话间,程星月还看到凶了一下午的张妈妈悄悄走了过去,虽无笑意,苍老的脸看起来还有些刻薄,但她蹑手蹑脚的动作,又添了几分趣味。
小心翼翼放在嫂嫂头顶,见她没醒又心满意足离开。
“额,这是家里的习惯么,都在放?”
“没有呢。”江团圆摇头,“老太爷领的头,其他人都跟上了,又不废什么事,姑娘醒来一定很高兴,这就值了。”
程星月安静地看着这一副花月环佩,繁花满院的画卷。
忽然想到了家里。
自己经常往闲庭落去,无论何时何地,嫂嫂永远都是衣戴皆全,或坐或卧,自有规矩在,她在程家,绝对不可能如今日这般悠闲。
披散着头发在院中小憩?
更不可能。
原来,娘家和婆家,区别这么大么……
*
“姑娘,姑娘,该起来了。”江团圆蹲在秋千面前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