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屾霜膂血
燕九躺在营中临时搭起来的床上,已是深夜。早已卸甲的他没有丝毫的困意,眼睛呆呆的望向头顶,他不太明白为何这个国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少年胆气在此时显得分外可笑。 有些东西他不太能想懂,好像他会的只有拖着一边的那把巨剑向前挥砍。当他翻开史官写下的史策,看到书中所写天灾死伤四百万的时候他震惊了,整个燕京也不过二百万人,就是让他率兵屠城也得杀十天半个月才能杀干净。 那可是四百万人啊。 直到他亲手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国家的城镇,手下的兵断粮三天要吃米肉,他拦住了。那黑暗的天空仿佛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一个大锅里浮浮沉沉很多骨肉,燕九怒吼着将巨剑砸向了自己的士兵,狂风呼啸带着金色的剑气向历史奔去。 他一个人坐在城门之上,嘶吼着颤抖的双手捧着出征时受命的诏书。他没有心事可讲,心酸不可告人,他的铠甲是燕国最值得傲立的脊柱。最后世人只道是燕手骨重神寒天庙器。 为了不让自己的兵马饿死,他有错吗?三个月前他跪在赵国民间信仰的大钨雕像之前祈求原谅,但直到赵国的大钨雕像几乎全部被他的巨剑给砍倒,生灵涂炭之下,他都没有看到有任何的神佛来拯救赵国的百姓。反倒是赵国的残兵誓死抵抗,他们比神佛更能保卫他们的土地。 他看着赵国都城正中央那一座剑型石碑,风雨飘摇之中燕九与石碑遥遥相望,望着碑铭如刀剑镌刻,笔锋如浪花,劲走如游龙。他粗略的划过,眼神却定格在了最后两段。 “肃之嘉石,沐手勒铭。” “噫我子孙,代代永陞。” 史书说,千面妖绝地天通,怒其天灾,踏云霄关,败人皇匈也。 史书也说,千面失凉后狂也,齐天书意毁壁垒,三皇克之。他不清楚壁垒是什么,但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人皇,三皇齐聚的话代表上位和中位两个界面的人皇都来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些都离他太远了,他只有一个铠甲和一把巨剑。 所以他愿意去相信肖宇说的话,燕皇不会管人皇回不回来,但是他想管。无论燕宁烟和燕宁岚二者如何斗争,他都想去唐国劫教真正的看到千面妖的封印,拿着这本天书去思考究竟选择哪一方。 ………… “出兵过急未带医士,冷刀,多有得罪了!” 肖宇望着胸口前逼近的烙铁呲牙咧嘴,烧的通红的铁块靠近他的伤口,随即劈里啪啦升腾起一阵焦糊味。他的脸扭曲的像一团麻花,冷汗直流,才服用了夹竹桃解毒的他本来昏昏欲睡,这下倒好,剧烈的疼痛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牙关咬得生疼,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 “我们只能给你敷一点十灰散,等到了唐国再做定夺吧。”被层层细布包裹好的肖宇点点头艰难的道了声谢,随后被搀扶着带了出去。此刻天微明,峡谷中渐渐升腾起了一轮大日,周围晃动的光芒洒在所剩无几的残雪中。燕九手一挥,身后数不清的燕国骑兵拖着长枪,万马奔腾踏过这斩龙岭,一线天似的奇观夹杂着初春还未融化的雪,在缓缓升起的日光照耀之下悄然消逝。 天空今日是蔚蓝色。 肖宇抬头,断脊山脉被他们跨过了,远处传来涛涛的水声。 ............ 唐国。 一个别具特色的国家,历史的气息堆叠在这靠西北方向的土地上。唐不闻世事,除了偶尔的边渡人穿越大山携带着陶瓷丝绸之类华丽的物件与邻国交易,为数不多能见到唐国人的方式也就只有燕京八方来朝。 大山将这方天地包裹,所以跨过了断脊山脉这边也就不会下雪。从上空看,四处百万大山围绕,山上有唐国特有的赤金色松。相传是中古千面妖为求夏凉欢心在此而种,如今一圈圈赤红将唐国包围。 断脊山脉跟与乌江在此处交会。两山距百里遥遥相望,天水一色,铁青的针叶林与金红闪耀着的松叶呼应。乌江虽从极北灵国流入,但终年不冰,此国一过百万大山之后万里平原,草木青葱,沃土遍地,有天府之称,国西边靠海,北临灵国,南边就是燕。东与梁国仅由一乌江隔开,一座横跨百里的巨型石桥矗立在江中,滚滚江水搭在那几十人连手都抱不完的石柱上,渐起的水花翻腾。 进入唐国除了翻山越岭倒是还有一个方法,在唐国与梁国的交汇处,过了这石桥,山间中古修有高空石道,不宽,只能通过五人并肩。于是燕九带着肖宇和十数人向前飞驰,青色中数不清的剑痕被马蹄踏过,其余的燕国骑兵就先回朝。燕九写下一封疾书诉诸燕皇冷刀肖宇口中之事,由亲信送回。 唐国极其富有异域色彩,其实最有色彩的就是唐国的女人。她们的着装极尽奢华,浓墨重彩,就好似有着无穷无尽的创意。 燕国大诗人尉迟馆曾经在唐国流连忘返,回来时提笔洋洋洒洒,写道: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粉腻酥融娇欲滴。 在石道上飞驰的燕九单手接过部下扔来的葫芦,大口大口的灌进喉中,烈酒携带着葫芦本身的清香,他的脸有些泛红,他没有注意到越往唐国走,怀中天书逐渐闪耀起了微光。远处传来的杜鹃声和山间瀑布的轰鸣,此处离地面千丈高,望之使人头晕目眩。四处生长着的赤金色松反射着头顶高悬的日光,恍惚之间他们好像行驶在仙境。 肖宇在身后一匹马上抱着千仞刀趴着颠簸不止,千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