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围猎(五)
的心情,就如同被人一步一步指示着下赢一局棋之后的棋手,他懊恼地说:“但是我……总感觉我输了。”
正在把玩温特斯头发的安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是某种关乎男子汉气概的好胜心,对吧?就像小狗抢骨头,吃到骨头还不够,一定要抢到对方的骨头才开心。”
温特斯想要反驳,却又想不出如何反驳,只得委屈地维护自己:“我可没被白狮把骨头抢走!而且我不高兴也不是因为骨头。”
“好啦好啦,我相信,真抢骨头对方肯定抢不过你。”安娜继续舀水给温特斯冲洗头发:“我还相信,虽然现在你认为自己输了,但是早晚有一天你能超过他。所以……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呀?”
温特斯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去,他低声说:“没什么。”
安娜察觉到温特斯的变化,鼓励道:“可是你拯救了你的战友们,不是吗?这件事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听了安娜的夸奖,温特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如果白狮没有骗我的话,‘落到赤河部手里的’还有‘赤河部能买到的’都已经离开荒原了。还有一些人在其他部落做奴隶,那些部落对赤河部有很深的敌意,白狮也无能为力,不过他承诺会尽可能帮着赎买。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温特斯解释的越多,安娜就越沉默,直到最后完全不说话,手的动作也停下了。
“我不明白……”安娜有些心疼地问:“你为什么要故意贬低自己?你刻意回避‘救’这个词,还刻意回避‘战友’这个词——你在故意分割你和你所救出的人。”
“我不是刻意回避。”温特斯努力做出解释:“‘救’这个词的程度太严重了,至于‘战友’这个词……”
他停顿了一下,疲倦地叹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他们的战友。”
“你做了一件好事。”安娜吻了一下‘好’东西的脸颊:“而且你比很多人做的都好。有很多比你更有权力的人,他们什么都没做。有很多该担责的人,他们也什么都没做。当你试图做些什么时候,你就已经比他们都高尚了。”
温特斯转身望着安娜:“你真好。”
安娜佯怒:“你才知道?”
“可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温特斯的语气冷静,眼神中却蕴藏着痛苦:“你真的想了解我吗?”
“当然。”安娜感到了一丝不安:“怎么了?”
“好,那我告诉你。”温特斯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人生第一次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最隐晦阴暗的想法:“其实我一点也不高尚。”
“今天在赤河部宫帐,看到那份名单我才发现一样事实——名单面没有一个人是我认识的,他们恐怕也不认识我。
就是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拯救’他们?拯救一群陌生人?
我会救我的部下,因为我与他们有情感的纽带。他们把生命托付给我,我也必须尽自己的责任。
可是其他人呢?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就因为在一支军队里打过仗吗?呵,这理由可不够充分。
所以我不禁怀疑,我真的是在“拯救”他们吗?我真的是为了‘拯救’他们,而去‘拯救’他们吗?
还是为了利用他们?给点甜头让他们给我卖命,再利用他们向亏欠我的人复仇。
抑或是为了自我满足?满足我想当救世主的虚荣?满足我被感激、被崇拜、被赞美的欲望?
甚至还可能是一时冲动?脑子一热就这样干了?
哈哈,谁知道呢?
你说我比很多人高尚,可是我翻遍自己的心也找不到任何高尚的动机,只有自私、卑鄙和残忍……”
温特斯将胸中积郁一口气全倒了出来,他不假思索、毫无隐藏地发泄,连他自己都为自己如此不计后果而感到震惊。
“安娜听了以后会怎么想?她会厌恶我吗?”每每考虑到这一点,温特斯的胸口就像有剑刺入一样疼。
怎么可能有人得知另一个人最阴暗的一面而不感到厌恶呢?
但是偏偏就有某种自我毁灭的欲望驱使他继续说下去。
他如同一个自虐者,残忍地剖开自己,掰开肋骨,挖出最肮脏的部分拿给对方,告诉对方:“看呐,我就是这样的人,失望了吗?”
说到最后,温特斯也陷入沉默时,安娜的双眼已经含满热泪。
“你说你想要了解我。”温特斯轻声问:“那你现在了解我了吗?”
“我了解你了,但你还不了解你自己。”安娜红着眼睛,执着地说:“你拯救他们,是因为你很善良。”
温特重重叹了口气,伸手蹭了蹭安娜的脸颊:“你妹妹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
“不!你不许说,听我说。”安娜的语气不容反驳和拒绝。她握住温特斯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在我七岁那年冬天,妈妈照例带我去商行。回家时,我们在城外遇到一名快要冻死的乞丐,妈妈没带钱,车夫也没带钱,于是妈妈就把耳环摘下来给了乞丐。”
“纳瓦雷夫人很善良。”
“不。”安娜看着温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