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术
木柴在炉膛里哔剥作响,明黄色的火焰起伏不定。
“如果你在暗示一切神术都源自教会神术,未免也有些太狂妄了。”温特斯放下杯子:“不过倒像是公教会的一贯作风。”
扫罗将削好皮的甜菜根放在灶台上,将炉火挑得更旺了一些,又添了些柴:“不,恰恰相反。”
“哦?为什么?”
扫罗背对着温特斯,没有直接回答:“您见过异教神术,对吧?从您的态度来看,应该说您亲身接触过异教神术。”
温特斯不是什么虔诚信徒,对于被赫德萨满施救一事并不避讳:“对。”
“您也接触过教会神术。”
“卡曼不就是你们的神官?”温特斯不假思索地说:“我见过他治愈伤员。”
听到温特斯的话,扫罗摇了摇头:“您觉得二者有什么异同?”
温特斯斟酌着词句:“路径不同,终点相似。”
“换句话说,您也觉得它们很像,对吧?”
“在我所知的范围里,有一部分很像。”温特斯谨慎地回答:“不过我了解的也不多。”
“对于”扫罗停顿了一下,平静地使用了第三人称:“神官们来说,即便只是相似,也已经是很严重的冒犯。”
“异教徒也用嘴吃面包、也用手拿刀叉、也长着四肢、五官。”温特斯微微皱起眉心:“这种明目张胆的抄袭岂不是更加冒犯?”
门被一把推开,卡曼怒气冲冲走进厨房:“撒拉森人不吃面包!也不用刀叉!圣菲利普认为他们是第四国,所以撒拉森人和我们长得一样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温特斯无可奈何地问。
“放任泄密同样违背我的誓言。”卡曼生硬地回答。
“请放心,卡曼神父,我并未破誓。”扫罗缓缓坐回板凳,叹息般地说:“我只是讲一些过去的事,给想听的人。”
“那我可以旁听吗?”卡曼立刻请求。
“当然,当然。”
军官寓所的厨房很狭小,只有两张板凳,老人一张、温特斯一张。卡曼赌气不肯走,又拉不下脸坐在桌子或是灶台上,只好干站着。
温特斯瞥到柴堆里还有一张板凳,不过他打算等一会再告诉卡曼:“撒拉森人的来历我就算你圆回来了。那再往东呢?瑞德修士不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他可是远东人。”
“远东同样有一个富有、强大的国家信仰公教,他们的统治者名叫祭司王约翰。”卡曼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因此他们也是亚当夏娃的后代,自然与我们长得一样。”
温特斯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他怜悯地看着卡曼:“你该不会是被瑞德那老家伙给骗了吧?”
扫罗老人在场,卡曼不便发作,他压着火气认真解释道:“祭司王约翰是东方三博士的后裔,蒙主恩赐所以不老、不死,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强大,也更富裕。他的房顶和内壁都以黄金修砌,麾下军队的武器同样以黄金铸成。帝国历237年,时任教宗曾收到一封来自祭司王的书信,历代教宗也多次派人前去寻找祭司王”
温特斯越听越离谱,他转过头问扫罗老人:“您信吗?”
扫罗老人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沉默就是最大的蔑视,卡曼有些委屈:“我所说的一切在最高教堂的档案馆里有明确记载。”
温特斯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实在控制不住反驳的欲望:“写在羊皮纸上就是真的?”
委屈、不甘的情绪消失了,卡曼逐渐变得冰冷、严厉:“你现在的想法,已经与誓反教的主张无异。”
温特斯沉默良久,小声提醒卡曼:“你忘了?我不是你的羔羊。”
卡曼气势顷刻间被打散。
“卷宗如果是错的,那么教宗的谕令也可能是错的。教宗的谕令如果是错的,那么福音书也可能是错的。”扫罗老人一边削着甜菜头,一边缓缓说道:“越是权威,越不能被质疑。无论什么时候,人们维护自身信仰的意愿总是很强烈。因为那不单单是在否定教义,更是在否定圣职者存在的意义。”
“否定也没什么,人不还是一样活着?”温特斯决定不告诉卡曼另一张凳子的事情:“有人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先有存在,后有意义,现实永远领先于概念。”
扫罗老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先有物质、后有意识,启蒙学派已经传播到帕拉图了吗?”
“我是维内塔人。”温特斯有点不好意思。
扫罗像是笑了一下,继续削甜菜皮:“其实看卡曼神父,你也应该能明白为什么圣职者们不认为或者不想认为异教徒的神术来自第一次分裂。”
温特斯还没完全理解,等着扫罗继续往下说。
“神术是确凿的神迹,是主的意愿的直接表达。”扫罗老人直白地说道:“如果北境异教神术来自第一次大分裂,那就意味着异教徒也能使用公教神术,神术的定义就会陷入悖论。”
“唔。”温特斯沉吟着问:“就像善良和全知全能的悖论?”
“是的。”
温特斯看了闷不做声的卡曼一眼:“但有人布道时给出过解答主降下苦难,是希望人类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