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托念
第二天,陈殇便来到了一处木匠铺子。 也不知墨家为甚么便这样钟爱木工,算上眼前这个陈殇共见过三位领矩,初见时,有两位都在做木工。 这位更是利害,直接开了一个木匠铺子,虽说可以作为身份的掩饰,可是…… 你怎么好像是乐在其中啊? 木匠铺子里,木门、木椅、木床……甚至还有修屋梁的替换榫卯,在柜子上摆放得满满当当。 正如唐门的“零件”,陈殇与眼前这一位领矩也是茫茫墨家的一分子,虽说之前见面时在谈判之中多有不快之处,毕竟此一件事情已了,二人也不会留下甚么隔阂,方才见面,那领矩便将身侧自己喝的一壶酒向陈殇递来。 木匠铺子里几乎都是些小百姓,和这里的木匠师傅,也就是领矩历来相处不错,望见陈殇过来有酒喝,也想来蹭上一口。 那领矩轻轻向众人笑了笑,从椅子上直起了身来,作揖道:“还是请各位回去如何?我木匠铺子里来了个旧相识,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看我这老骨头,老头子怎么说也要请朋友喝顿酒;各位今日有甚么看得上眼的木器,可拿去就是,不收各位的钱。” 一个小孩自木柜之后出现,怯生生地望着那领矩,道:“木匠爷爷,你要去哪里?” 领矩愣了一愣,走上来慈蔼地抚摸那孩子的头,道:“我这一辈子哪里也不去,就在巴蜀做活了。” 做木匠的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道义,每每离开一处地方,总要将自己在这处地方的木器送出去,既是一番告别,也是了却挂念。 是江湖里难得的人情味。 “那木匠爷爷不想念自己的家么?”那孩子童言无忌,向着领矩问道,领矩哈哈一笑,关了铺子门,不复言语。 陈殇此刻才能看出领矩眼里深深的遗憾来,那是一股难以言表的无奈与思念,终于接过了酒来,笑话道:“咱们做领矩的,不是历来崇尚节俭?你怎么有闲心买酒去了?”意在里将那领矩从思绪拉出。 那领矩放下了手中的木工活,向陈殇腰间望了一眼,神色忽然生动起来了,同样以笑言相应:“你这酒壶,我上一回便看见你带在身边了,可不要与我说是摆设……我若是真信了,那我的脑子才是摆设,你也喝酒,却来说我。” 失落被一扫而空,那领矩“哼”一声从陈殇手中拿过自己酒壶,又灌下了一口酒去。 陈殇整了一整面上神色,向那领矩稍一作揖,道:“我此番来,算是为了另一件事务,还需要领矩能够相互配合,玩笑话待一段时日过后再开。” 那领矩道:“谷南领矩先前来找,说的是墨家赦过唐门一件事情,我已然答应,后来要向巴蜀地方拿的粮草也已然备好了,不知眼下又要来说些甚么,若是于墨家有所益处,我自然可以考虑。” 闻言,陈殇向那领矩稍一躬身致意,表明自己所说或许会有所不敬,才道:“我欲要将墨家变革为类似门派的模样,同时拥有一些固定的产业,例如客栈;再控制一小部分农田供佃农耕种,我们内部收税,再上交于官府。” 那领矩道:“此举直是玩闹,可万万行不通来。” 陈殇的眼中闪出些精芒来,道:“所以我们要实质上控制官府,锦衣卫在追查前朝的事,整个朝廷对于内部的防范也主要居于冥教这一劲敌,对墨家历来不怎么看重,待借用唐门的力量控制了本地官府去……收税多少,便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如今哪个地方的官不曾干过脏事,才不被贬职,如今他们与皇宫里的各个大臣互相通气,以墨家的力量原来难以办到。”陈殇眼里的锐利光芒愈来愈盛,言语也不曾停下:“但我们现下有唐门可借刀杀人,他们若是如此安心落入墨家手里,此事也便算了;如若他们敢有半分不情愿……我们自可以让唐门给他们一个惩戒,也让其他人明白,墨家才是这一块地方的掌权者,进而服帖墨家的规矩,形成新的、有用的律法。” 那领矩反驳陈殇的念头渐渐消弭,只是一双眼肃穆地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许多的新领矩,全神贯注地听着。 “不用些乱世的手段,常常便斗不过那些构成乱世的奸邪,救不了乱世之中的百姓,骂名若是领矩不想担当,便由我来着手去做这一件事情,想必若我算得不错,墨家从此便有了聚拢的契机。” 将手中木器放在一侧,陈殇稍顿了顿,续道:“之后我会一直着手去做开民智的事情,等这些百姓知道要好好活下去,那即便我墨家在未来某一天倒下,百姓也绝不会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墨家的理想也将会在不久之后渐渐实现。” “这是墨家、墨家下的百姓唯一在这世界抬头的机会,而我在找到能够替代我的人之前,将会一直沿着这个道路行进下去,直到我哪一次死了,不能再履行我作为领矩的责任为止。” 那一侧的领矩“嗯”了一声,再也不说一句话,许久才抬起头来,细细望向陈殇脸上的朽木面具。 陈殇直至出了木匠铺许久,才渐渐缓了过来。 记忆里,那个领矩的言语好似一把利刃,将一道信念刻在了陈殇的心中。 似乎耳边还在回荡着那领矩的话。 “我们墨家的每一面朽木面具,都是昔日墨矩大人戴过的,每一面都是千年以前的古董了,历来只有修补,不曾更换;它们是墨家的精神象征,更是传承,愿领矩能够记住,不要负了这墨矩曾经携带过的朽木面具。” “只消我并不在那一天老死,我会选你当任墨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