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
接受了自己只是个凡人。但她在两位前任身上锻炼出的眼界还在,可以让异人为她所用。
萧惊鸿就是她培养出来的好苗子。然而,她找到他的时候,有些迟了。
汴京权贵追捧仙人神通,自然会滋生出许多阴暗产业,比如妖精拍卖会、地下斗兽场。萧惊鸿原本是乞丐,因为根骨奇佳,早早就被人盯上,拐卖到地下斗兽场和妖兽搏斗,供达官贵人取乐。她把萧惊鸿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变得像狼一样,见了人就咬,她颇花了些功夫才让他穿上人皮。
但是,他的本性里依然充斥着暴虐、杀戮,作为一柄刀,这样的性格没什么不好,但若不及时管教,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沉茜理了理衣袖,慢慢坐起身,道:“世上有许多事都不是武力能解决的,打打杀杀,乃是最末等的处理手段。”
萧惊鸿一怔,不知道赵沉茜为什么突然冷淡下来了。他道:“殿下说的是。但那些学子对您出言不逊,不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吗?”
赵沉茜叹气,知道这件事不能再让萧惊鸿插手了。她起身走向书桌,露出遣客之意,但萧惊鸿却不肯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殿下,他们那样说你你都不生气,我一心一意为你好,你为什么对我生气?我又错在哪儿了?”
我又错在哪儿了?
赵沉茜一怔,耳边恍惚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总是那样神采飞扬,连抱怨都说得理直气壮。赵沉茜回神,回头看到萧惊鸿狼狗一样执拗、委屈的目光,心生不忍,破天荒示意他坐下,耐心为他解释道:“凡事不能看表面,要透过雷声,看到幕后之人想做什么,或者想阻止什么。太学学生饱读诗书又不知世事,除了一腔热血什么都没有,最好煽动,如果我真对那些学生做了什么,才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学子不懂政事,但韩守述懂,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他挑动一帮太学学子弹劾我,意欲何为。”
萧惊鸿并没有坐下,仍然执着地站在赵沉茜手边,他想了想,试着道:“他想逼殿下离开朝堂,让皇帝亲政?”
“你应当尊称他为陛下。”赵沉茜不置可否,道,“他是我弟弟,我迟早要放权给他,无非早两年和晚两年的区别。为什么他们连区区两年都等不了呢?”
萧惊鸿皱眉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因为新政!”
“是的。”赵沉茜叹了口气,由衷觉得心累,“新政都推行五年了,看不惯我的人不至于现在才看不惯,想来是触动了谁的利益,觉得疼了,所以放狗出来咬我。政场上斗不过,就从道德上污蔑,呵,真是无赖。”
说到后面,她轻轻笑了声,不知道笑对方还是笑自己。
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她大概有数。她的新政看起来数目繁多、眼花缭乱,但大部分都是锦上添花,她真正想做的,唯有一条——清丈土地,方田均税。
大燕开国至今愈百年,逐渐走上了所有朝代的老路,土地兼并。大量耕地归寺庙、道观、权贵、官宦所有,他们用各种手段隐瞒田产,免除赋税,但国家每年都要花钱,税收不能少,这部分税便都转移给农民。长此以往,农民赋税越来越重,国库却越来越空虚。国库空虚,无论赵沉茜想做什么都左右掣肘,任何政策都是一句空谈。
这个问题已成了扼在大燕咽喉的魔爪,若想收复失地,这个问题无论如何绕不过去。与其指望后面出一个明君,不如由赵沉茜点燃这个隐雷,趁恶疮还没有致命时将其剜除。所以她推行方田法,重新丈量耕地,核实土地所有者,并按土质好坏分为五等,按等级征收田赋。
想也知道,这触动了许多官员、权贵的利益,五年来不断有人攻讦她。这次来势汹汹,想必她又清到了某位大人物的地。
赵沉茜在心里默算,按进程,清田队伍应当走到杭州了。杭州……国师入朝前修炼的道观,似乎就在杭州。
国师的地啊……赵沉茜手指点了点扶手,陷入沉思。
赵沉茜思考,萧惊鸿就默默看着她。她出现在人前时,永远衣着华丽,高傲强势,美丽得咄咄逼人,唯独此刻像瓷器裂开一条缝隙,萧惊鸿得以瞥见坚硬外壳下真实的她。萧惊鸿屈膝,慢慢半跪在赵沉茜身前,问:“殿下,那个人是谁?”
赵沉茜发现自己竟然给人解释缘由,简直撞了邪,她暗暗嫌弃自己愚蠢,并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但萧惊鸿像只大狗一样堵在她身前,颇有她不说他就不起开的架势。赵沉茜总是没办法对他狠心,便道:“这个人我们暂时动不了,你不要管了。今日的事你出了这个门就当不知道,不得擅自行动,太学那边,我自有安排。”
萧惊鸿听到这些话,仿佛有股无形的火在身体里窜,他忽然伸手按住赵沉茜的膝盖,不顾所谓的君臣之礼,仰头问道:“这也不要管那也不要管,殿下,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参与?明明程然能替你去杭州清田,离萤能替你打探消息,我也可以啊!我会法术,会杀人,只要你说,我能替你杀很多人。”
又来了,赵沉茜头疼,他怎么就说不明白呢?赵沉茜懒得再费口舌,冷冷道:“起来。”
萧惊鸿不肯动,赵沉茜耐心告罄,一脚踹到他胸口,眉尖微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