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魇蛇(一)
给别人当替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被人当做替身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些天来,她在脑子里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越想越心烦,越心烦越想——就像一条蟒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无论怎么循环,也解脱不了自己设下的魔咒…… “阿魇,是你回来了吗,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不回来我留在那里等死吗?”女子低着头,语气透着一股不屑和冷漠的味道。 “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么?” “属下不敢。” “不敢,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男子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属下,哪个属下敢像你这样和本座说话?子辰,去把本座前几日刚雕完的玉佩拿来,我答应了阿魇等她回来要给她的。” 被叫做“阿魇”的女子抬头看了男子一眼,接过子辰递来的玉佩,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许。 她摩挲着玉佩上雕刻的蛇形图腾,有些感慨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回来?” 男子笑了笑:“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女孩儿的一头乌发。那双手纤细而修长,很适合握着书卷执笔书写或是绘画,怎么看,都不像一双舞刀弄枪的手。 可谁又能相信,就是这样一双充满了书卷气的手,也能翻云覆雨搅动风云呢? 翻手为云覆手雨,竟然也能用来形容这样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如果,她没有化作小莹的样子去莹龙一族打探消息,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真正被捧在手心里宠爱是怎样的感觉。那么,她也许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 阿魇记得,很久以前,一切还和现在截然不同,她还是个对一切充满好奇的爱凑热闹的普通小丫头。 那时候,她叫“阿琰”,和爹娘居住在枫悦城,一个秋天特别美的小城。 那时候,她最高兴的事就是和家里的兄弟姐妹走街窜巷,每人买上一串糖葫芦。那酸中带甜的滋味,她总会时不时的惦记。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像阿姐小弟那样,平平安安地长大,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 没想到,她天生体质特殊,很快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之处。 有一天清晨,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自己枕头边有东西在动。 那是一条小蛇,年幼的她并不知道那小东西有毒,完全不晓得害怕,甚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小蛇布满鳞片的身子,颇有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那触感微凉,却并没有让她觉得不适。 奇的是,那蛇也不躲,很享受地任由她摸,没有一丁点要伤害她的意思。吐了吐鲜红的信子,然后从她手上滑了下来,在她眼皮子底下不慌不忙地溜走了。她目送着小蛇离开,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后来,就经常会有不同的蛇来光顾她住的房间,不咬她也不伤害她的家人,偷偷的来又悄悄的走,仿佛只是为了来她面前刷刷存在感! 可惜家里人还是发现了异常,爹娘吓得够呛,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带她去四处寻医问药,结果还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再后来,其他姐妹们都开始疏远她…… 终于,没有人愿意同她亲近了,甚至恶毒地直接叫她冷血动物。 于是,同她最亲近的就变成了大大小小的蛇。 她本以为,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一个与蛇为伍的怪人。稍微懂事一些,她也就学会了装成一个普通人。可她依然没有几个朋友,慢慢的,她也不在乎这些了。 直到,在一次聚会上,她遇到了那个人。 她记得,那一天他穿着黑色长风衣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唱了一首歌。里面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你天衣无缝的潇洒心底的害怕,慢慢渗出了苍白。你苦苦地追求永恒,生活却颠簸无常遗憾;你傻傻地追求完美,却一直给误会给伤害给放弃给责备……” 乌泱泱的百多号人,挤在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大厅里,激动地跟着节奏打着拍子,还有跟着音乐轻声哼唱的。但是,他们都是来凑热闹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当时听到他唱的时候,阿琰就觉得他唱出了某些情绪——害怕、孤独与不安,与旁边的人诗意般的唱调相差很大。 她不喜欢他把那首歌唱得那么悲伤,所以听了前半段就不听了。却从他那年轻、温柔的歌声中听出了他的沧桑与认真。是她的心境变了吗?还是她理解了他的情绪? 他的唱功还是需要努力的,但他的嗓音和他的认真是值得肯定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她被少年的歌声吸引。 只是觉得,他唱的好听——那时候她不懂,那是因为,他们有着类似的心境。 人是社会性动物,能够适应孤独,但不会有人喜欢一直孤独地活下去。好比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被欺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欺负时,身后无一人可以依靠。 虽然第一次见面波澜不惊,但两人在音乐方面很有默契。 后来,面对孤独的小女孩,少年选择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竭尽所能地照顾她。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我有,全部给你。”那是他对她的承诺。 “如果有一天,我要的是你的命,你也给吗?”这是她的孤独和倔强。 钓过螃蟹的人都知道,竹篓中放了一只螃蟹,必须要记得盖上盖子,否则它就会爬出来。 但是如果你多钓几只放进去后,就不必再盖上盖子了,这时螃蟹再怎么挣扎也是爬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