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药
“你停药了?”莱克特医生语气非常平静,但依然带着些许的无奈,但或许是见识过更过分的病人,似乎已经对这些偏执病人自作主张的行径习以为常了。
阿利亚低下头去,不太敢直视莱克特医生的双眼,兀自点头,“我感觉我已经好多了,我需要适应新的工作,那些药让我很没精神,异常困倦,所以…”
莱克特医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本,小幅度地更改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们都知道治疗是个漫长是过程,药物只是必要的辅助手段。”
阿利亚听着莱克特医生不算赞同的语气,头压得更低了。
汉尼拔知道阿利亚一直有点过度依赖自己,她将自己视作相当于导师一样的存在,但这对于医患关系来说其实是不正常的,只是汉尼拔也没有去刻意纠正这一点,而是有所放任。
她的确是个值得自己花费时间的研究对象,在某些事情上他们甚至能够产生足够的共鸣,因此,阿利亚对他来说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患者。
他们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异类,只是一个扮演的更好而另一个几乎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区别。
他们都有从近乎同类的身上得到反馈的需求,即使是那些危险的猛兽,在繁衍季节或是其他时候偶尔也会走出自己的领地寻找同类。
而在他这里,阿利亚能得到从其他人那里无法得到的情感反馈。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阿利亚试着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但目光依然不是直视着莱克特医生,她一直不太敢看心理医生的眼睛,“之前你说过不建议现在的我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但是现在,我正在考虑这些事情。”
莱克特医生点点头,距离阿利亚谈论起自己的那位奇怪邻居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了,那么现在她所谈论的显然是另外一个人物。
阿利亚虽然看上去异常迟钝,但实际上她有非常敏锐的危险感知,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条件的迫使,阿利亚拥有很强的规避危险的意识。
但矛盾的点就在于,她天生就是一个危险吸引体。
她容易对某些危险分子的扭曲精神产生共鸣,她善于倾听,那些家伙容易从她身上获得认同感。
“所以,你遇上了一个合适的人对吗?你愿意谈谈看他吗?”汉尼拔对于阿利亚的吸引力毫不意外,很早之前他就见识到了阿利亚的特异之处。
“他是一个,警察,”阿利亚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点,能够让人感受到她那逐渐升温的情绪,“而且他是一个很温柔正直的人,但是——”
汉尼拔察觉到了阿利亚的犹豫,她低下了头,半张脸埋藏在阴影里,“他太过光明了,这让我有点担心。
我不知道该在他的面前如何隐藏自我。”
阿利亚指的不止是自己的心理疾病,还有她奇怪的变种能力,她的魅魔身份,她开始难耐地捂住自己的脸,“我有需要隐藏的秘密,我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这些。”
“你觉得他不能接受吗,阿利亚?”汉尼拔询问道,但实际上他知道问题的症结从来不是出现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而是源于阿利亚自己。
“不,我只是不能忍受得到过再度失去,我恐惧他不能接受真实的我,然后离开。
我无法忍受那样。”阿利亚放下了手,而再度露出的面容变得有点苍白,“我无法忍受。”
“想要维系一段感情是很艰难的事情。”莱克特医生叹了口气,“但是不尝试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我们不能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去过度担心。
而你或许不应该隐藏真实的自己,阿利亚。”
在阿利亚没有看见的角度里,汉尼拔的表情开始变得过于愉悦且兴奋,深陷的双眸过度深沉,被笼罩在阴影之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真正的情感关系需要获得灵魂上的共鸣,你为什么不尝试着做自己呢?”
阿利亚当然知道莱克特医生说的都是事实,但她就是会忍不住过度焦虑,她几乎无法抑制,甚至开始过度恐慌。
或许她确实不应该擅自停药,至于莱克特医生后面所说的内容,阿利亚则是沉默以对。
“那么,你对此是怎么想的?”莱克特医生看着神情显然有点恍惚的阿利亚,敲了敲自己的沙发扶手,试图唤起阿利亚已经开始走失的注意力。
阿利亚仰起头来,注视着他们头顶的吊灯,觉得那光明似乎有点刺眼了,她伸出手试图遮挡住投射在自己脸上的光线,却在脸上留下了更大一片的阴影,“我不知道。
不过下一次,我或许会记得吃药的,莱克特医生。”
当阿利亚的手指从超市货架上的打折物品划过的时候,她还在思考莱克特医生的话语。
一切事物都需要光鲜亮丽的包装,即使是这些卖不出去的打折货物,它们也依然需要足够的包装。
没有人会想要以同样的价格购买一堆看上去廉价到过分的原始谷物,就像有了一层纸壳子包装它们就有了除了饱腹以外的作用一样。
而即使拥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壳装饰,它们的本质也终究是一堆再平凡不过的麦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