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温暖
炭火通红,骨汤滚滚。
老京城铜锅涮肉,苏叶的接风宴,酒行两轮,已至半酣。
“要说炭火,老京城可最有感情,暖气还没普及的时候,过冬就是家家户户一个煤炉,大人们会往上面放点花生红薯,那可是冬天难得的零嘴。”
一旁的鲁明直接竖起大拇哥,“苏教授,我是服了。如果您说自己是从小京城长大的,我都信,这也忒地道了。”
“严重了,都是听闲篇听来的,大家就听一乐呵。”
“可别,你可老厉害了。”姜白芷哈哈一笑,然后讲起了苏叶第一次带她去有渝小馆,把苏叶自己硬和愉郡王扯上关系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毫无意外地换来两枚大拇哥,张凯歌也服了。
鲁明摇头笑道,“苏教授的学识是毋庸置疑的,我现在特好奇您是怎么想到为姜姜扮演的这个角色赋予,命运只是一个剧本的概念。”
“这个理念其实诞生于古希腊时期的斯多葛学派,这个学派有很多流传至今的理念。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在于,人的美德是顺应自然,在这里自然也可以理解为命运。后来这理念也被古罗马皇室拿去运用,认为贵族的地位是命运赋予,下层人民要学会顺服。这个和印度的种姓制度以及我国古代的天授神权思想类似。”
说到这,苏叶顿了下,给大家思考的时间,“抛去这个理念在统治阶级的运用,只是在个人层面,我觉得是可行的,这会让人变得谦卑。而放在电影的教授身上,我觉得也不会突兀,因为一个人越是知识丰富,就越会明白自己的渺小。其实更准确的说,我是在倒推。因为女主对待死亡很平静,那么是什么支持这种平静,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斯多葛学派的理念。”
张凯歌点点头,“苏教授赋予人物的这个思想是很合适的,这也是我们邀请苏教授来的目的。我们之前塑造人物,也会编造细节,以此让最后的结局合理化,也就是女主平静的面对死亡。但我们缺少内在的一个逻辑推动,或者说是理念。
我举例子,比如女主算是稳定的中产阶层,但她饮食住行却并不奢华,只是以舒服为主,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朴。之前我们是想以这种描述突出女主不爱世俗,所以可能面对死亡无惧。但我们缺乏女主为什么不爱世俗的逻辑支持,如果是苏教授,您会怎么处理?”
苏叶几乎没有犹豫,“犬儒主义!”
众人一愣,但苏叶却以为众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说的不是现在已经变了味道的犬儒主义,愤世嫉俗,无力改变便全盘否定一切。而是古希腊早期的犬儒主义,以追求美德为第一位,不在乎世上的财富荣誉地位。”
张凯歌笑道,“苏教授,不用惊慌,我们反应可不是误会,而是惊讶您能马上想到学派而已。”
鲁明和一旁的姜白芷连忙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好像生怕苏叶高看他们一样。
“苏教授,能具体讲讲这个学派吗?”
“当然可以,这个学派的创始人是苏格拉底的弟子安提斯泰尼,但将这个学派发扬壮大的却是他的弟子第欧根尼,第欧根尼为了追寻自己的理想,也就是将道德作为最高追求,他只住在木桶里,与狗为伴,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苦修者。
最出名的一个事例,亚历山大大帝听闻去拜访第欧根尼,问他,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满足你,财富亦或者地位。但第欧根尼却说,我希望你能往旁边让一让,你挡到我的日光浴了。”
“绝了!”鲁明满脸惊叹,他是一个很有赤子之心的文人,当听到这种故事,很自然地就心生荡漾,“这值得喝一杯。”
张凯歌也不例外,也咂摸了一杯,但他更佩服苏叶这种顺手拈来的学识,古人甚好,今人未免就差啊。将苏叶请来当文学顾问,真是一个好决定!
实际上作为剧组的一把手,尤其张凯歌一向亲力亲为,所以很忙碌。今晚的这顿饭既是接风,其实也有试试苏叶根底的念头,他这些年见过名头高的人很多,但有真本事的却寥寥,但仅仅是今晚的聊天,他就可以确定苏叶绝对有料!
将心放下,张凯歌心思就活络起来,想聊聊聊闲篇,“这犬儒学派的修行方式倒是有些类似东山法门。”
“张导厉害啊!”
被教授称赞,尤其是自己肯定的人称赞,再想到苏叶那些名头,饶是张凯歌岁数偏大,也有些开心。
张凯歌继续道,“我是读过神秀法师传,神秀法师继承了禅宗四祖道信五组弘忍的法门,但没想到一首佛偈不符心意,便无法继承禅宗之首。世上又有几个上上慧根之人?无论生活还是求道,都应如东山法,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张导讲的神秀故事,其实就是禅宗北渐南顿之争。神秀和六祖慧能都为五祖弘忍弟子,神秀认为若想成佛需要苦修,摒弃荣华,刻苦钻研,方能成佛,所以神秀会说: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而慧能却认为众生为佛,一旦见心明性,一朝顿悟便能成佛,但可能上上慧根者才能得着。所以慧能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从禅学来说,慧能的立意未免更高一筹,但对于张凯歌的看法,苏叶并不意外。因为张导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