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八.匹敌
剑啸不绝,三柄长剑凌空倒刺,忽然化成了无数幻影,如铺天盖地的急雨向顾云天当头洒落。
一时,逼人的剑气摧得江水疯狂呼啸,顾云天周身再无一丝余隙!
这一剑不止对刺穿肉身躯壳势在必得,甚至足以将魂魄震得星飞云散!
然而,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顾云天眼中溢出同样的杀意,已然出手--
只听“锵铛”两声,顾云天铁掌一翻,赫然将漫天剑雨凝于掌心!他杀气暴起,双臂倏然一振,登时锋摧刃折,流光四避!
这一次,比的是速度。可他们的剑,竟还不及双手皆断的顾云天义肢敏捷……
二十年来,顾云天真正亲自动手的战役,寥寥无几。而每一场,都留下了无数版本的传说。在每段故事中,对手似乎都与他势均力敌,只因种种机缘惜败。
可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顾云天从未倾尽全力,甚至可以说素来只是保住“守”势而已。
因为,只这一招,他平生首次蕴满杀意的攻势就见证了何谓“神迹”。
没有人能相信眼前一幕:
嵇闻道退至数丈开外,胸腹气血翻涌,勉强用长剑倚住身形。
功力最浅的顾襄伤得最重,耳膜被震破落下血痕。她正要提剑再上,却被顾柔拦住,不由分说把她拉出了战局。
而那片婆娑的树影下,归于平静的江水只倒映出两人身形。
顾云天,和江朝欢。
顾云天并没有占据上风的喜悦。
他阴沉的目光定在自己心口处--
三寸长的衣料破口正迅速现出血色,把他眼底的漩涡都染上腥气。
极黑的瞳仁慢慢转到江朝欢的剑上。
剑乃双刃,此刻,双刃皆红。
一侧,舔舐了他的心头血。
另一侧,饮的是主人的血。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那一招是如何惊险--
在剑刃逼近他的千钧一发之际,江朝欢倏然撤去内力,借他反攻之势重新敛起剑芒,长剑在刺入自己身体的同时,也霍然割开他的衣料!
剑乃双刃,伤人伤己。
顾云天用的是术。
可对方,赌的是命。
一个最怕死的人,和一个从来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没错,只有他,才能创出这般打法。
在上一次交手中,江朝欢悟出了将折红英为自己所用的方法。而此番,最艰险一刻,他再次窥见一线天光:
以无招应万变,“虚位以待”,方可容纳对方的全部“精髓”。这一次,他化为己用的不仅只是区区折红英,而是对手所发出的一切攻势。他将“借势”之法突破了自身的限制,不再拘泥于任何有形之物。
这意味着遇强则强,打破了自身最后的桎梏。他的高度,可以完全取决于对手的实力。
与定风波“闻道思退”异曲同工,或者说是将定风波的奥义延伸至了剑术,打通了内功外功的壁垒。针对这场无法以内力定乾坤的决战,他摸索出了新的“道”。
亦是他在首次交手中开辟出的、自己的“道”开始臻于成熟。
顾云天终于明白,他放纵对方的成长,可能是一个错误。
在这一天之内,除了“恐惧”,他还第一次尝到了“后悔”是什么滋味。
他相信,如果还有第三次交手,这个自己曾视为最大“惊喜”来源的人,一定会营建出全新的天地,将“惊喜”变成“惊恐”。
一定会,超过自己。
不过还好,他没有机会了。
“你赢不了的。到目前为止,你的上限,取决于我。或者说就是我。”顾云天眼里只剩下单纯的杀意,“所以,你会死得比我更快。”
“那是自然。”江朝欢淡然一笑,并不否认这个事实,“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死。”
……
来不及追问他这话的意思,眸中一道剑光急遽逼近,顾云天全身一振,真气轰然倾泻,所有人耳中嗡鸣不止,再也看不清两人身形残影。
顾襄又要冲上去,却冷不防听到身后顾柔没头没尾地问道:
“妹妹,你会风入松,对吗?”
虽是问句,却无疑问之意。在看到顾襄微一迟疑后的点头时,顾柔握住了顾襄的手。
“你--”
话一出口,顾襄瞳孔瞬间放大,全身上下连毛孔都悚然巨震。因为她看到顾柔白皙的颈间忽然浮起一条血线。
迅速加深、加深……直到鲜艳的血争先恐后从那道豁口喷涌。
与之同时,一股极强的真气自两人相连的穴位冲进经脉,因风入松的关系,毫无阻隔地流入顾襄体内,顷刻间循行一周。
铺天盖地的血色让顾襄一瞬失神。她看到顾柔望着自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随着失血而愈加绝望的死气。
“为什么……”顾襄拼命想挣开她的手,给她点穴止血,可那源源不断灌入的真气仿佛把两人粘滞到了一起,没有任何办法剥开。
“你替我,活下去吧……”顾柔艰难地发出声音。每说一个字,她的口中都呛出鲜血,颈间伤口也更快地涌下热流。
刎颈自尽,是她能想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