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H市连着下了整整半个月的雨,医院门诊大楼都充斥着潮湿闷味,地砖拖了湿,湿了又拖,负责清洁卫生的中年女人拎着拖把,逛街似的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浑然没有发觉拖布边缘挂着只死蟑螂。
下午五点半,早已经过了门诊结束时间,悬挂在墙上的电子屏仍机械地播报着一个又一个号码。
很快,候诊区只剩下一个戴着有线耳机的男生。
他懒懒散散地倚着靠背,目光漫不经心地瞥向挂着死蟑螂的拖把。
“蟑螂掉了没?”耳机那端响起朋友阿正的声音。
喻止:“没。”
五分钟前,他和阿正打了个赌,赌十分钟内死蟑螂会不会掉到地上。
喻止押了会。
如果他赢了,阿正从今以后不能再和他聊小说。
如果他输了,他以后就得无条件听阿正吐槽小说。
“还有五分钟,我再说会儿,”阿正顿了顿,继续说,“我觉得那主角好像真的有精神病,一开始杀人算是为了任务,后面越来越离谱了。”
“怀疑队友背叛自己,还没证据,先杀了。”
“怀疑队友被污染,还没变异,先杀了。”
…………
喻止听到主角一词的时候就开始神游了。
半个月以来,他经常接到阿正的电话,通话内容大同小异,吐槽一本名为《末世直播:你看我像救世主吗?》的网络小说。
喻止对小说没兴趣,对听人吐槽小说就更没兴趣了。
阿正这人,前一秒在骂主角傻逼,后一秒能夸主角牛逼,也不说具体的剧情内容是什么,再过会儿话题又跳到了“我看到小说里有个和你同名同姓的路人甲,也是H大的,你要不要全文背诵?”。
思维逻辑比数学还折磨人,要不是喻止这半个月耳鸣加重,需要听点声音,他肯定不会接阿正电话。
耳机里男人喋喋不休地话语声,压过了那道遥远又很近的耳鸣声:“我刚看到有个评论说如果他穿书了,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傅宿熄,拉拢他直播间榜一大哥,自己当主角……”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喻止正对着死蟑螂发呆,琢磨等会儿晚饭吃什么。
阿正:“鱼啊?”
“喻止?!”
耳机里突然提高的音量拉回了喻止的思绪,他眨了下眼:“到我号了吗?”
阿正耐心地重复:“我说,如果你遇到那精神病主角,你能对他做什么?”
喻止等了五秒,见死蟑螂就是不掉下来,才慢吞吞地回答:“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大学生。”
阿正:“所以?”
喻止:“我能让他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阿正:“……”
沉默片刻,他追问道:“你就没幻想过自己也能觉醒异能吗?”
“万一你觉醒了什么很厉害的异能呢?而且这本小说有系统任务,完成任务就能得到奖励,我记得有个路人就开出了个很厉害的异能,虽然后来被主角抢走了……”
脱离现实的话题让喻止再次神游。
他看着牢牢附着在拖把上的死蟑螂,心想,只剩下一分钟了,怎么还不掉?
要不过去把它扒拉下来?
反正没赌蟑螂是怎么掉的?
纠结之时,电子屏报出了他的名字:“精神科门诊,100号喻止,请前往1号诊室就诊。”
喻止立马说:“到我号了,先挂了。”
阿正喊住他:“等等。”
“咱们打的赌就剩三十秒了,你再等会儿呗。”
喻止面不改色:“不行,我是最后一号,过号医生就下班了。”
阿正:“那打的赌?”
喻止:“勉强算你平手。”
阿正:“?”
安静了一秒,他狐疑地问:“你小子该不会是看那蟑螂掉不下来——”
喻止当即挂掉电话,起身走向门诊室。
沿着走廊往里走,大多数门诊医生已经下班了,就诊区域十分安静。
1号门诊室在拐角尽头,诊室不大,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
里面除了熟悉的陈医生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帅哥,他右手右脚都打着石膏,左手正拨弄自己的美式后扎脏辫。
大概是察觉到了喻止的视线,脏辫男左手指了指轮椅,解释道:“我是轮椅出了点问题,现在动不了。”
“能在这儿待会儿吗?不方便的话我再借个医院的轮椅去外面。”
他坐着的不是普通的医院轮椅,而是类似于代步机的智能轮椅。
喻止当然没有勉强一个“残疾人”,他的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对脏辫男说:“没事,我不介意。”
“我就是来复诊配点药。”
听到复诊两字,脏辫男调整发型的动作一顿,好奇地看向喻止。
喻止长得极好,五官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精致,漂亮又不女气,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水墨画似的,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他唇角微扬,仿佛天生带笑,对医生说:“最近半个月的失眠更严重了,睡着了也是一直在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