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弦断 落索 谁听
炽焰城,紫藤苑。
霜雪簇拥宴会场,映着清冷日光,分外明媚。
群英环视之地,紫衫女子窈窕婀娜,两柄快剑随乐声而舞。剑随心动,雪舞乘风,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宾主尽欢,群贤齐乐。
忽而静寂,琴音中断几许,紫衫女子眉眼微蹙。
翻腕欲收剑,琴音复响起,变徵羽声,全无之前欢快。此音拉长,多低沉,显悲壮。
剑舞受其所累,变得时快时慢,又快又慢,招法迷踪,任谁也看不懂。
紫衣女脚下踉跄,步履踟蹰,平添柔美之态。
无人得见处,紫色衣衫下,娇躯轻微颤动,一双明眸慵懒眯起,形如一只困倦猫儿。
或是一只宿醉的刺猬。两柄利剑便成为最长的两根尖刺。
紫衣脚步虚浮不定,腰身扭摆,玉臂舒张。
众人迷醉其身姿,一时不察,竟已扭至宴席上首处。
半梦半醒间,紫衣理顺衣袍,隔着桌案向此间主人行礼。
荆晓烟临时回神,略显局促,心念一句‘来者都是客’,起身还礼。
洛青禾歪眉咧嘴,颇有微词,自顾品酒吃茶点。
紫衣恍若未见,仍旧迷糊,朦胧间越过公主,手礼转向林楚夕。
林飞观望许久,此女饮酒过量的微醺模样分外蹊跷。
饮酒过量而小醉,他信,且很有经验;听琴舞剑而自醉?一经传出,足够吹嘘一年。
林飞暗自冷笑,侧目盯紧。
紫衣弯腰行礼,长揖打得又低又直,极尽谦卑。
邻近之人见状惊觉后悔。适逢讨好之风别院之际,竟被此女拔得头筹,着实可惜。
众人追悔未久,紫衣俯仰之间双手长剑出鞘,素手交叠抛接,变反持为正握。利剑合手,形如剪刀,起身之际交叉绞向斜前。
一抹亮光突如其来,惊呆众人,全然来不及反应,连惊叫也无半点。
林飞震怒,左手入怀取出连鞘掌心匕;右手自头顶拔出若羽。双手齐刺紫衣女双臂。
林楚夕细观良久,读心术一无所获,虽心下存疑却无直接证据,故而迟迟未有定计。
眼见锋刃闪起寒光,信手翻腕动筷,夹住其中一柄,缓缓引向身旁空处。
剑锋陷入竹筷之间,急促前刺遭牵引,磨出些许声响。
一阵令人牙颤的声音里,忽然窜入‘噗嗤’一声,难免引人遐想。
林飞见楚夕接下一剑,右手陡然弹指,叮当一声,若羽击中另一柄剑身厚重处,迫其偏离原位。
左手悍然拔出匕首,恶狠狠刺向桌面,瞄准一只持剑前撩的玉手。仿若笑场之声,正是匕首穿透掌心所致。
哐啷……
长剑脱手落地,手被穿于桌面之上,红色汁液汩汩而出。
紫衣女子恍然惊醒,竟不觉疼痛,反而喃喃自语,我在哪?发生何事?
众人尚且沉浸在悲切琴声中难以自拔。见此女步履踉跄,提剑缓行,皆以为是表演之效,不足为奇。
距离最近的洛青禾仍双眼迷蒙,愣愣听曲。
哐当!
破冰棍失手倒落石阶砸出刺耳噪声。随即铮铮两声,弦断曲停。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如群猫踩尾。
紫衣女终于回神,手掌被刺穿,红液流淌,才觉疼痛难忍。第一声许是她贡献出来的。
随后才是林姑娘临近,荆晓烟与洛青禾二位。
荆姑娘完全是惊吓所致。洛青禾则是怒气更甚。在她眼皮底下,竟有人刺杀林楚夕,这还了得!
公主殿下踢桌而起,撸臂挽袖,反手摄取破冰棍入手,作势欲紫衣女子杖杀当场。
借着酒劲儿,这一手算超常发挥。
洛青禾隔着数尺距离,将一根铁棍吸附入手,震慑全场。一个个噤若寒蝉,唯恐被耍酒疯的公主视为出气筒。
林楚夕摇头苦笑,无意欣赏堂堂公主当场击杀仕女的壮举。更何况,她读来读去,仍未曾发觉对方有丝毫敌意。
洛青禾杖刑未遂,一腔邪火扭头砸向临近桌案。噼啪一顿乱响,有眼色者早已躲远。苍荷亦步亦趋,随身照拂,唯恐节外生枝。
那边走来一抱琴女子,身姿袅娜,踱步近前,匆匆跪倒向众人请罪。
此女低眉顺眼。从楚夕角度观之,唯余珠钗摇曳,秀发披散。面容与眉眼早已隐没于乌黑瀑布之后。
晴雨姑娘语出真切,“小女琴技生疏,无意间捻断琴弦,扫了诸位雅兴,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罪魁祸首,乃是那持剑行刺的女子。晴雨对此只字不提,坦陈崩断琴弦之过,倒是出人意料。
更为有趣儿的是她跪拜方向,与口中所言大相径庭。
嘴里请公主恕罪,却向林楚夕拜倒。她倒心如明镜,知道谁才是主角。而且青禾公主忙着耍酒疯,无暇恕罪。
紫衣女惊惧非常,“我,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此处,被人钉于桌上?”
她艰难回神,却被一根发簪抵住咽喉,手摊在桌面仿佛一道佳肴,早已忘了疼痛。与性命相比,流失些许红色汁液,未必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