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痛吗?我痛了很多年了
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九日
畅春园
皇后乌拉那拉·玉琦面容枯槁的靠在大迎枕上,
雍正帝正在床榻前垂泪,絮絮叨叨说着让她好好养病的话,
玉琦摇摇头,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差不多了,
跟眼前这个男人相伴近四十年,
明明自己还小些,偏偏先油尽灯枯了。
玉琦按着他的手:“陛下,臣妾有话跟陛下说。”
胤禛问过太医,皇后就在这一两天了,
心里哀伤,以为她有所求,
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连贴身太监都没留一个,
“就咱们两个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办了。”
玉琦摇摇头,
“我最在乎的,早不在这世上了,该办的事情我也自己办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还有福惠。”
胤禛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倏然抬头,满脸的震惊,
“你说什么?弘晖和福惠……他们……难道……不是因为病?”
玉琦眼泪落下来了,
二十多年了,弘晖的音容笑貌她仍记得清楚,
手上的肉窝窝,嘴角的酒窝,她都记得。
她抹了泪,虚弱的说:“是齐妃……”
嗓子突然痒起来,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胤禛赶紧叫人,太医疾步进来,跪在床边施针,
玉琦看到他的明黄的身影呆立在屋中,嘴角缓缓地笑了起来。
痛吗?
我痛了很多年了!
弘晖也是你的儿子,你就让他断了那碗饭吗?
想知道福惠是怎么死的吗?
那就去问她好了。
看看你这些年宠爱了一个什么东西!
儿子啊,
额娘来了。
玉琦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胸口的烦闷也慢慢消失。
她只觉得自己飘到了半空,
太医拿着羽毛在她鼻尖试气息,然后跪伏在地,
屋子里、院子里跪倒一片,哀哭声四起。
她不想看这个,她要找她的儿子,
她飘出畅春园,飘到雍正潜邸,
一院子的泥塑菩萨也奈何不了她。
弘晖生在这,长在这,也死在这,
可是,她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天地光影变换,冬去春来,
她依旧执着地寻找着,她看到很多跟她一样滞留的灵魂,
可是没有她的儿子,
她想也许弘晖已经去投胎了,就奔向地府。
阎王见了她,翻看生死簿,
“乌拉那拉·玉琦你生前多行好事,功德圆满……”
玉琦不在乎自己的功德,也不在乎要去哪里投胎,
“弘晖呢?他可投胎了?投胎在何处?过的好不好?”
阎王叹了口气,“你徘徊不去,就是为了此子?”
“是,请阎君告知,玉琦感激不尽!”
玉琦跪倒磕头,她已经很久没有给谁下跪了,
她不在乎,她只要她的儿子。
阎王合上生死簿,不肯再理她,
玉琦苦苦哀求,磕头不止。
阎王严肃地看着她:“你可知功德来之不易?”
玉琦知道他可以帮忙,言语更恳切,哭得更悲切,
“弘晖横死,我心里愧疚三十年,我一生都在想他,”
“若能再见一面,我愿用所有功德交换。”
“哪怕来世做一块石头、做一棵树也在所不惜!”
阎王深深地叹一口气,
“也罢,如此执着,也是你们前缘未了,你去吧!”
说罢朝她大袖一挥,一阵劲风迎面袭来。
玉琦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耳中风声大作,
突然又白光大盛,她惊叫出声,
“啊——”
“主子,主子……主子醒醒!”熟悉的声音响起,
玉琦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年轻的珍珠,
她正的一脸焦急地轻轻摇晃她,
“珍珠?”
“主子,是奴才,主子可是做了噩梦?奴才叫嬷嬷过来可好?”
珍珠扶她起身,端了温水过来。
玉琦懵懵地接过茶盅,
这是她最喜欢的甜白瓷桃花纹竹节茶盅,
“这茶盅……不是被弘晖摔了一个,怎么又拿出来用了?”
珍珠疑惑地看一眼桌上的茶壶和三个茶盅,
又看看外面的天色,
“主子可是想弘晖阿哥了?弘晖阿哥在宫里读书,也快回来了。”
读书?
弘晖在读书?
她真的回来了?
她握着茶盅的手有些发抖,
是的,这是她在雍亲王府的内室,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留在这里,每一个呼吸都很珍贵。
玉琦坐到镜子前,妆台上的首饰很端庄,也很老气;
珍珠看她脸色就知道不喜,立刻把今年的新首饰拿来,
玉琦眼睛一扫,挑了一套红宝石头面,
“戴这个,妆画的精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