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太宰治来到这个家以前,铃夏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普通。
大家是因为哥哥才会对她好,她也一直都心安理得,因为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依靠哥哥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算是有一天,这个世界都改变了。
哥哥也会保护她的。
她是如此坚信着。
然而。
在太宰治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天,她这份平和且普通的日常生活,被打破了。
他似乎是和学校里会吃人的怪物是一样的存在。
因为那个怪物的缘故,她知道了哥哥一直在隐藏的事情。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一无所知的时候,还能心安理得一些。
知道哥哥的人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痛苦之后,不就更衬托的,一直以来都什么不曾做过的她,很不堪吗?
她抱着那个兔子玩偶偷偷地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第二天睁开眼。
却看到了太宰治。
这个普通的家,终于……
告别了最后的伪装。
是自私的迁怒。
也是卑劣的自己的刻意甩锅。
她把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无法再隐藏的情绪,借由他的缘故发泄了出来。
实际上只有自己最清楚,她早上闹别扭的真正原因,纯粹是因为自己。
一直以来都被人哄着的她,在早上被人拒绝了。
顺理成章地生气。
却在放学要回家的时候,因为羞愧于面对对方,不敢回家。
铃夏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孩子。
所以。
她害怕透过那只鸢色的眼睛,看到他所期盼的,另一个自己。
‘那个我,是好孩子吗?’
‘肯定是非常好的我,才会让你这么牵挂吧?’
但是。
现在的她不是啊。
她无法回馈这个人他抱有的期待,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想到了哥哥。
想要见他。
想要寻求他的指引,为她解决当下的痛苦和烦恼。
仔细一想,她已经是高二的学生,来年就要决定自己将来的人生,迈入成年人的世界,却连生活中的一点小事,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如果打电话过去,被哥哥听到想哭的声音,那个人担心到不得了跑回来,却听到她询问这么无聊的事情,会不会感到疲惫?
这么想着,她又不敢拨通那个电话了。
所以。
她看起来很无理取闹的,拉着云雀恭弥,待在他身边。
其实纯粹是因为对方是比她大几岁的年长者,她潜意识地,想要寻求帮助而已。
但是云雀哥哥显然是不可能觉察到她这微小的情绪的。
是错误的对象呢。
那么。
‘——我该如何是好?’
天色愈发暗沉,她也不得不离开别人的家,一个人在徘徊在回家的巷子里。
走得愈来愈慢。
这个时候,她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她眼前。
对她无理地要求,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她不禁又在想。
‘另一个我是什么样的?另一个我,让太宰先生喜欢到愿意为她死亡的地步吗?’
‘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无法努力去变成你所期待的样子。’
‘无法像你幻想中的那样奔赴你。’
这些全部都是她的自卑心理作祟,铃夏很清楚。
在那之后,她感到生气和想要逃避的是。
她所感受到的太宰治,似乎是一个,很不爱自己的人。
铃夏不喜欢这样的人。
她不喜欢他随意就点头的,因为她喜欢他就会勉强自己的回答。
不喜欢他随口说出的“痛苦得要死掉”“我应该死去”诸如此类的字眼。
也讨厌他时不时流露出的,对自己的不在意。
铃夏害怕死亡。
虽然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但她确实很害怕死,害怕到了有些异样的地步。
如果有一天有人用刀抵着她的脖子来威胁哥哥,她一定会因为怕死立刻打电话叫哥哥来救自己的。
是的。
她就是这般无能。
所以。
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太宰先生,让她不喜欢,让她感到生气,也想逃避。
可是。
全部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对方了,不就等同于,把一颗完全不美好的心展露在阳光下吗?
所以,她不想说。
少女低着头,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就这么长久地沉默着。
“我学会了让人类看不到我的方法。”
恍惚中,耳边传来太宰治平静的声音,青年的手指纤细,泛着凉意,覆在她温热的手腕上,一根一根掰开了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握成拳头的手指。
“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低声哄她,温和又纵容:“明天开始,就可以只做你一个人的背后灵了。”
猝不及防的话语,铃夏倏地愣在原地,连眨眼都显得迟钝。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