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信
少陇府,置剑楼留鹤台。
群英荟萃。
陈礼怀端坐正中,当日玉剑阁的年轻剑者们就散落围坐着,讲剑已经进行了三日半,大家俱都熟悉,几天来弈剑切磋,互为答问,多有启发欢笑。
午后秋高气爽,当楼高风,从这里偏下头去,可以望尽半个少陇府城的檐顶。
“所以按地域来看,少陇剑道之缘起在北,流淌东南,沾溉西境。”场上闲适安静,陈礼怀含笑轻声,“飞燕剑门常说‘接奉乌衣,继扬鹄志’,‘乌衣剑堂’一百六十年前亡于怀石州,再上位之‘鹄剑派’前朝没于俞、相之间——当今陇西剑门十之六七受其遗脉,正是这么一条路子。”
剑者们凝思点头,不少人在小册上书写笔记,对很多师承薄弱的小派来说,能听修剑院名师梳理少陇剑道,无疑是拔高剑野的难得机遇。
管千颜早听过这种剑论,托颔轻轻敲着笔杆,旁边任子昕倒是飞快记下,小脸绷紧地提起笔来,又连忙凝眉去听下一段讲述。
管千颜偏过头,忍不住小声道:“你们的《乌衣剑》和乌衣剑堂当年所传好像已经有所不同?”
任子昕一怔:“对,父亲说遗漏了三式,祖师补了一式半进去,后来几代掌门不断修缮,才成现在的模样.”
修册会已过去九天,两位茶楼相遇的少女也处得熟了,任子昕越发觉得这位崆峒真传没有架子又敢言敢语,三日来一直和她坐在一处。
倒是管千颜旁边那袭青裙,一直没有机会说上太多话。
任子昕目光停留在上面,那少女正低头翻着一本剑籍,缀羽的眉眼十分灵美。
印象里这位少女性情清和,嘴角总是挂着淡笑,交谈时如沐春风但任子昕永远记得那天玉剑阁中那一幕,七八道暴起的身影中她是唯一的脉树之境,出鞘的锋利翠光却不是朝着堂前少年,而是竟然朝着第一名朝他跃去的玄门。
还好她那位淡灰衣服的同伴按住了她失控的情绪和身体,等到再次见面时,她已冷静地向她微笑颔首。
如今这张面孔依然挂着不自觉的浅笑,目光安静地投放在书中。
“.那若按意象来看,诸位觉得,少陇剑道之缘起应是何物呢?”台上陈礼怀含笑环视。
这是个更有意思的问题了,如果说刚刚的地域流变大派弟子多有了解,那么意象之论就有些众说纷纭,而且更贴近剑道本质了。
留鹤台上剑者们议论纷纷,陇南剑派多提落英,另外一些则提明珠,剑道流变到今日,实在意象繁多,很难溯一源流。
陈礼怀含笑静听诸人议论,片刻后道:“‘桃花飞落三十门’,这话提的人多,讲得也对,南真传昨日给我们演了落英剑,上台交手的陇南英杰后来都说受益匪浅。这确实是条最显眼的路子,落英剑乃为近二百年来陇南主脉。”
“那么这是少陇剑道离我们最近的一枚意象——花,我们把它列为其一。”陈礼怀微笑,“然而少陇大地河山流抟几个千年,在落英祖师开派之前,剑道已然昌盛,这些古脉隐脉所指,诸位可有人知吗?”
有人略微茫然,另外一些人则把目光投到明珠水榭几人身上,戚梦臣颔首:“答先生问,明珠水榭非是无中开派,家师常说我们继承古剑,想来有所渊源。”
陈礼怀点头:“然也。贵门剑脉可以溯到两三个千年以前,这一脉一路播散、变生、消没,已多非原貌,如今受浇灌者诸多,可代表者却罕少。尚见痕迹者,唯有明珠水榭、五剑福地、羽泉山泉脉、观湖剑门等一众‘水剑’。”
陈礼怀温缓道:“这道意象,正是‘渊’。”
深抑、无垠、冷沉等一众剑意,乃至龙珠故事、深泉铸剑,都是大渊之精神,大唐别处之剑确实少有这种冷旷的沉重。
“这便是古脉了,而我们少陇还有最后一条更古的‘隐脉’——可有人想得到吗?”
剑者们一时也没有议论,而是微微茫然了,很多人想到崆峒,也有人去想云泱楼、鹿剑山庄,但都没有头绪,显然不像水榭和落英山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条“隐脉”想来是没有传人了。
“近则显,古则隐,由来如此。”陈礼怀缓声道,“诸君可历数天下剑门,凡古而显者,必为当世一流。不过,‘隐’也并非消没,朝代流迁,虽然渐渐无人知其名目,但它只是播散更广、沉入更深,不再那么显眼而已。”
这时有人道:“不知可是崆峒所据?”
陈礼怀微笑:“谈少陇剑必提崆峒,这种意象若被崆峒避过,那也称不上是少陇剑意了。不过我们常说‘大崆峒’却不说‘古崆峒’,其剑博多,是聚合而非继扬。其中固有此意,却并非源头主脉——诸君可知道是哪峰之剑?”
台上一时安静,陈礼怀道:“是彩雾峰之《凤山鸣》。”
剑者们或怔或恍,一时议论纷纷,陈礼怀微笑轻声:“少陇的最后一枚古意象,若说如今尚可能有人知晓,那或者只有我们这位北来的玉翡之雀了。”
台上稍微一静,人们都投目向南台那袭青裙。
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得这位少掌门,其人师承偏僻,但第一次下台试剑时就技惊四座,剑术之灵妙、用剑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