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斩心(中)
她舍不得抽身回来,因此是大祭明确地告诉她心毒已成后,才强硬地将她关在了院里。
但离开衣家的这一年,她身上的冷幽被男子暖烘的心洗去,已像一个红尘中的人了。
后面的一切,皆由此而生。
如今,女子在这句话前崩溃了,忍受折磨三十年后,她的脆弱甚至有些超出了少女的想象。
“我没有办法”她哭泣着,“我只能多陪陪他,让他的画站得更高,让他认识更多的朋友.我没有办法了”
“他不在乎那些,他只在乎你。”李缥青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离开呢?”
女子僵在了原地。
李缥青刺破了心毒。
有什么“啪”的一声碎开了。
衣丹君的心神确实已经残缺脆弱,她几乎没有丝毫的防备和警惕,李缥青是轻而易举地把剑捅进了她的心脏。
衣丹君接受不了自己对男子施以这样的折磨,在强烈的痛愧之下,心神早已崩溃的她一定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李缥青也为她想好了关于“亲”的理由——弟弟灵气盎然,本就愿意帮她;妹妹还不懂事,她正应带她脱离这一切。
去报给官府,去报给仙人台,你从来觉得信仰仙君天经地义,自小在龙裔的熏陶下漠视着世界,但现在男子已经让你走进了这片鲜活之中。
但她却没有收到答话,面前的女子久久沉默。
一旁的男子依然在低头盯着画作,楼中忽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可是.”女子颤声喑哑,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全是清艳的泪珠,“.做不到的啊。”
李缥青怔怔愣住。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被直直盯住的感觉令她毛发耸起,少女猛地抬起头,只见这栋小楼的最高层,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正端坐对着这里,他的面目瞧不清晰,但那沉重迫人的目光已压满了每一处地面。
一杆长枪一动不动地被他按在手里,枪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像一条狰狞舞动的蛇。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岳。
那是衣端止。
是的,他们一直幸运地没有遇到他,但这样重要的一支龙裔,怎么会没有强者坐镇呢?
在过去五十年里,他一直冷酷地执掌着整个衣家的律令。
在女子的心神里,这是阻止她反抗的不可战胜的铁壁。
李缥青按住了失翠剑,但下一瞬间,楼上已空无一物。这道阴影是一闪即逝,似乎只在女子犹豫动摇时,它才像一道铁律般横亘出来。
是的,在这样的注视下,衣丹君做不了任何背叛龙裔的事情。
但.李缥青心念急转,心毒颠转所需的本不是“成功”,而是“选择”。
于是她再次看向女子,低声道:“即便不成功,至少伱站在了他那边,而不是让他在被心上人背叛的痛苦中死去。”
“可是.”衣丹君抱紧了膝盖,用力摇着头,哭道,“他已经死了啊.”
李缥青这一次彻底怔住。
一股凉气从心底升了起来,她缓缓偏头,看向了桌上。
春夜,小楼,繁星暖月,初花小虫。
在这样美好的中心,男子提笔作画,这正是衣丹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李缥青第一次把目光挪向这幅画的内容。
西方恬一直低头描摹着它,如今只刚刚绘出了右上部分。
不是他偏爱的山景,也不是女子柔美的形貌,甚至不是他平生绘就的任何题材——这幅画,他只做过一次。
——一截夭矫的蛟影从天上斜斜探下来,头爪与尾都没有出现在画中。它通体裹满了平滑细密的鳞片,圆润修长,两条极细极长的幽蓝细纹不规则地攀在上面,像是剖开的伤口。
西方恬僵硬地朝她抬起头来,一双金色的竖瞳冷漠而妖异。
窒息感深深攫住了李缥青的心肺。
在女子心境的最深处,仙君的意志,早已入侵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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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咬牙攀回了高台之上,琉璃已脱离了那些长触的困锁。
即便在这鳞血散落的妖瑰惨烈之中,它的剑身依然明丽如仙。它将剑尖再次对准了神子,蓄积着,渐浓的云白真气挂在剑身上,彷如两条神仙的飘带。
下一击就要贯穿而来。
但一只染血的手先握住了它的剑柄,将它从空中取了下来。
感受到少年的意志,那些云白真气缓缓消散。
裴液提着琉璃,一步步来到了神子面前,这妖异的生灵仍在和面前的青衣少女对视着,两张面孔是一样的安静冰冷。
裴液缓缓抬臂,将剑在身前横为一字。
他透过琉璃清明的剑身看去,盯住了对面那双灿然的金瞳。
“斩,心。”他低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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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冷的安静中,李缥青手已有些发颤。
这突兀的景象令她猝不及防,少女努力静下心绪,回忆着刚刚习得的《传心烛》,思考这一幕的来由。
衣丹君本心既在,心毒绝不会无由消失,换句话说,仙君的意志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