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苦命之人(一)
借着朦胧月色,洵溱独自一人离开四喜客栈,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疾步而行。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洵溱拐入一条暗巷,直抵最深处的一间民宅。
值得一提的是,此处与贤王府仅一街之隔。站在巷中举目眺望,能清楚地看见伫立于贤王府大门前那座题着“紫气东来”的琉璃牌楼。
二者距离之近,足可窥见一斑。
“砰、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敲门声,静如死寂的院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紧接着,一名鬼头鬼脑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将院门打开一道缝隙。
待他辨认出洵溱的身份,眼神悄然一变,连忙拽开院门,毕恭毕敬地将洵溱让入院中。
“拜见大小姐!”
昏暗的小院内,七八名持刀带剑的黑衣汉子一齐朝洵溱叩拜施礼。
“近日如何?”
“回禀大小姐,太平无事。”
“那就好!”
洵溱漫不经心地左右张望一番,而后抬脚朝烛影幽黄的北屋走去。
“吱!”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简陋的狭小卧房。一灯如豆,在斑驳的墙上映射出“一坐一站”两道倩影。
其中,端着一碗米粥,满眼忧虑地站在床边的人是潘雨音。抱膝坐于床角,神情木讷,面如死灰的人……正是“失踪多日”的洛凝语。
蓬乱纠缠的头发、空洞呆滞的眼神、苍白如纸的面色、泪痕斑斑的妆容、骨瘦嶙峋的身材、褶皱凌乱的裙袍……无不彰显今时今日的洛凝语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落魄?何等的凄惨?何等的绝望?
一忧未解,又添新愁。
以洛天瑾生死为界,仿佛人世间所有美好尽数赋予当年的洛凝语。双亲和睦、兄妹友爱、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富贵荣华、心想事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无疑是天下所有女子羡慕的对象。
然而,近两年她又尝遍人世间所有凄凉,兄长卧床、父母反目、家道中落、爱人离散、焦心劳思、忍辱负重……真真切切将生死有命,修短随化体会的淋漓尽致。
仿佛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常人恐怕难以想象,一介弱质女流究竟是如何在大起大落中屹立不倒?又是如何在大喜大悲中挺到今天?
“洵溱姑娘,你来了……”
一见洵溱,潘雨音先是一怔,从而面露苦涩,目光投向桌上早已放凉的饭菜,叹息道:“一连半月,几乎……天天如此。我已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济于事。只有等她体力不支,饿晕困极时,才能勉强喂她几口粥米。”
“这几日……她有没有哭闹?”
“没有。”潘雨音缓缓摇头,“刚来的几天哭闹得厉害,这几日变得越来越安静。像这样依偎在床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已有两三天。洛小姐病势未愈,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再加上情绪低迷,过度忧虑……继续强撑下去,我担心她元气大伤,落下病根。”
“不会一直这样,待明日锄奸大会一过……尘归尘、土归土,洛小姐也该回家了。”
“是了!”经洵溱提醒,潘雨音恍然大悟,“不知不觉,今日已是五月初四,明天就是锄奸……是端午节。”意识到自己失言,潘雨音连忙改口。
闻言,静若泥塑的洛凝语眼神微微一动,僵硬而缓慢地抬头望向一本正经的洵溱。
不知为何?洵溱感觉洛凝语今日的眼神有些……异于平常的深邃。以至于当她回视洛凝语的双眸时,古井不波的心境没来由地泛起一丝涟漪。
似乎被“审视”的有些不自在,洵溱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愧疚道:“让洛小姐在这里委屈这么久,实属迫不得已,万望海涵。不过,你很快就能回家……”
“回家?”洛凝语终于打破沉默,只不过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玩味、有些嘲讽、有些轻蔑、有些鄙夷,“呵!锄奸大会一过,我……还有家可回吗?”
虽然洛凝语神态倔强,言辞鄙薄,但她话一出口,晶莹的泪珠仍如断线的珠串,不争气地滚落而下。
望着色厉内荏的洛凝语向洵溱发出一道近乎嘶哑的质问,再联想到她的悲惨遭遇,心地善良的潘雨音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怜悯,忽觉鼻子一酸,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入眼眶。
为免引起洛凝语的察觉,潘雨音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贝齿紧咬着下唇,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洛凝语含泪默念,似哭似笑,“洵溱姑娘,事到如今你仍想送我回家,也算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只不过……”
言至于此,洛凝语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如烟,一缕阴戾杀机自眉宇间缓缓浮现,一字一句地说道:“只不过,你的善是伪善,你是天下第一大伪善人。”
“洛小姐,你……”
未等潘雨音出面圆场,洵溱已挥手打断她的辩解。默默注视着对自己横眉竖目的洛凝语,洵溱的心思变得愈发复杂,表情变得愈发纠结。
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抵不过喉咙阵阵发紧,唇齿微微颤抖。沉默半晌,洵溱方才鼓足勇气,用尽可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