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缘由
黄内待被她那精光四射的眼眸盯得不敢正视,略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皮,又抬眸看向裴将军,假意笑道:“裴将军当年一朝剑舞动长安,早成佳话……只可惜,那时您不肯做驸马,白白错失了一段大好姻缘……今日圣上的意思,于家于国,您都该重新择一回亲了!”
只一瞬间,柳夫人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
玉真 !是玉真公主!她竟想嫁给裴将军,来躲避吐蕃的和亲!
她早该知道,玉真早已不是当年刚从冷宫出来的那个怯弱的、与世无争的小公主了,她这些年来,早已被圣上宠溺到蛮横跋扈,失了本性!
不不,也许,这样行事,才是她的本性!
当年她与玉真几人同在校场秋猎时看到少时的裴将军,这个生于边境长于军营的黝黑少年,笑起来如同暖阳,全然不同于那些日日生活在强权之下小心翼翼的贵胄少年,生气勃勃 ,意气风发,剑气如虹,于秋日艳阳中一舞动长安,烙在了冷宫少女的心间。
当时玉真芳心暗许,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连先皇都看在了眼里。先皇爱女心切,便在一日宴席中提起,却料当时的裴老将军却以他即将戍边为由,婉转拒了这提议。玉真痛哭几日之后,一蹶不振 ,从此跟着法师研习,竟萌生了出家修道的念头。
几年后,柳夫人当年亦因崔宗之一事心灰意冷,只想远远逃离宫中,逃离长安,又想着自己略有功夫,便向皇后自请嫁去边关将士。阴差阳错,她竟被好事的王皇后故意指给了裴将军——虽说王皇后本意是想看这个刁蛮小姑的笑话,可她今生能遇到他这样的夫君,还有了迪哥儿,亦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当时玉真听说此事,将她这些年伴读时为她抄写的近百卷诗书、做的针线活都付之一炬,闭门不出,连她出嫁远离长安之时都未曾见她一次。
时移事宜,这十多年过去了,尘埃落定,本以为二人已和好如初;而玉真辗转在众多男人的簇拥之中,早已对她与裴将军一事置之脑后,谁料……竟在这里等着!
命运射出的箭矢,在多年之后她转头回望时,正中她的眉心。
柳夫人回想这一生,越想越觉得荒谬,不由发出阵阵冷笑,越笑越大声,眼底涌出了热泪,身体竟不由自地的颤抖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一生,原是这样的结局……“
此时,裴将军前思后想,亦明白了其中关键,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年先皇仁厚,见裴家无意,便从此不再提起指婚一事;可圣上……这个非嫡非长从不被人看好的三皇子,能从逆境中一步步坐上御座,绝对是个心机深重睚眦必报之人!当年心爱的胞妹被裴家当众拒婚,以致出家修道,如今,赐死裴家妇再指婚玉真公主,一是可报当年羞辱之恨,二是可解吐蕃和亲之困,三是可夺裴家手中兵权!
为这一石三鸟之计,圣上寻这个合适的时机,足足等了十几年!
好谋算!好心机!
裴将军看着五彩缎盒中的乌黑药丸,仿佛看到了御座之上冠冕之下那双凉浸浸永远渗着寒意的眼珠子,恨得眼中几乎要摒出血来。
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小心行事,无论裴家军如何奋勇杀敌死伤惨重,圣上脸上虽笑着,眼中却全是看不到底的阴沉!五年间调他去了四座边城,他忍了; 分了他一半的兵权给霍达尔,他忍了;故意将他十四岁的幼子送去最危险的冀州前线,他也忍了;今日,他竟连他的妻子都不放过!!
这一次,绝不想再忍了!
“铿!“一声,裴将军竟抽出身上的赤霞剑,狠狠向着那药丸劈去!
黄内待何曾见过这样凌厉的招式和剑气,早被那千军万马中直取敌首的气势吓蒙,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连躲都不会躲,只瞪着眼叫不出声!
狠利的剑锋闪着寒光,如一道闪电,携着雷霆之势,眼看就要将那盒子、药丸甚至那拿着缎盒的黄内待,统统劈成两半!
“不可!绝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柳夫人眼疾身快,竟一个箭步,闪身挡在了黄内待身前!
只听“哧“地一声轻响,伴着一声轻轻的呻吟,那柄销铁如泥剑身淬血的赤霞剑亦染上了鲜血。
只不过,这一次染上的血,不是来自战场上的死敌,而是他的妻。
虽然他余光扫到柳夫人的身影晃动,便已尽力收住了剑锋,可是这样的雷霆之势,剑身还是斜斜地砍进了柳夫人的肩颈之间,炙热的血液奔涌而出,将她今日身上穿的一身墨绿石榴胡服染红了一半,那胸襟的石榴花被血一点点浸透,艳丽得如同在缓缓绽放,有一种诡异的美。
“月娘!月娘!“
裴将军从最初的愣神中醒来,哐当一声把剑扔到了一边,一把扶起已委顿在地的柳夫人,惊慌失措地想要用手去捂住她肩颈间的伤口,却是于事无补,鲜血仍不断从他的指缝中涌出来,一道道淌过他的手臂。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紧紧地抱着柳夫人,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像一片落叶在寒风中挣扎。在战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一柄赤霞剑横扫无数敌寇头颅的裴将军,如今如同孩童一般悲恸无助,额头上青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