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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则传闻在咸阳城中不胫而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传闻所涉及的正是不久前发生的宫闱秘闻。
据说关东六国余孽见先帝驾崩妄图谋反,派出间谍挑拨诸公子与当今二世皇帝的关系。诸公子起了猜忌之心,质疑先帝遗诏,更有甚者不顾手足之情妄图逼宫,二世皇帝不得不大义灭亲,行诛公子以求社稷安定,公子高等人事后醒悟,自觉无颜面对陛下,于是选择自戕。
陛下宅心仁厚,得知此事后宽宥了诸公子,还将扶苏之妻卫姬放出了大牢,卫姬感念圣恩,叩谢不已。
同时朝廷有意放开了舆论管制,压抑了几个月的黔首,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人人煞有介事地说起此事,仿佛他们就曾在现场似的。
李景走在大街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细碎议论声,忽然有些迷惘,他像个初入世间的孩童,开始分不清事情的真相。
事实上,不仅是这件事,有太多的事情他根本想不通,但他最最好奇的是,沙丘行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帝真的留下遗诏要传位给胡亥吗?
如果是话,先帝在地下见到自戕的公子扶苏,枉死的蒙氏兄弟,还有一众惨死的子女后,可否后悔将大秦江山交给胡亥。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意味着沙丘之事另有玄机,那他的大父李斯承担着怎样一个角色......李景不敢往深了想,在他眼里,大父李斯和先帝一样,都是他此生最崇敬的人。
“这位郎君麻烦让让。”一个沙哑的嗓音传入耳中,李景回过神来,发现他正站在大街中间,阻挡了行人的路,推着一车桔子的老人,正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李景虽然身世不凡,但从来不以此为傲,他朝老人略一拱手,退到了一旁。
老人点了点,继续推动板车:“多谢郎君。”
板车上属于桔子的清香入鼻,李景忽然想起妹妹李容最爱吃桔子,这些桔子虽然看着个头不大,但颜色好看,黄澄澄的一看就甜,他连忙追了上去:“老人家,这车桔子我都要了。”
此时有几个路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们也是要买桔子,老人抬眼上下打量李景,比了个手势:“我这车桔子可不便宜,至少要这个数,否则免谈。”
几个路人面上一惊,常言道物以稀为贵,这个时节桔子基本都下市了,这车桔子自然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格,但也不至于要这么贵,心道分明是老头见李景衣着气度不凡,想要狠狠敲他一笔。
李景当然也看出来了,但这点钱对于他和李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从袖子掏出了几枚半两钱:“烦请老人家将桔子送到我家里去,这是一半的钱,后面的到了家再给您。”
老头喜笑颜开地收下了钱,推着板车跟着李景喜滋滋地走了,最后他们停在了一间极为气派的宅邸前,他不识字,自然不认得门前的牌匾写着“左丞相府”四个字,刚才认为自己撞了大运的老头,瞬间有些慌神,变得胆怯起来,都不敢主动说话。
李景拿出剩下的钱,递给了老头:“这是剩下的钱,老人家你可以走了。”
老头如释重负,生怕李景不给他剩下的钱,这年头这种事情可太多了,就如几天前有个小吏路过他家门前,瞧见树上还未摘的桔子,不由分说就将大的全都摘走了,一分钱不给。老头看见了不敢拦,还得笑着将家里的筐子一并送给他装桔子。
心道这人估计是在大宅子里干活的,转头却听李景冲门口的两个护卫吩咐:“你们俩把这车桔子从后门推进去。”
见李景进去了,老头连忙拉住一个路人,指了指问道:“这是谁家的房子?”
路人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还能是谁?左丞相李斯的府邸呗。”
李景让人挑了几个最好最大的桔子,装在精美的漆木盘,亲自送到了妹妹李容的房间门口:“阿容开开门,大兄买了你最喜欢的桔子回来,可甜了。”
和之前几次一样,李容依旧不肯开门。
“大兄,我不想吃,你拿走吧。”屋内女子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年久失修的破风箱。
闻言李景心中一痛,妹妹李容曾有一把敲冰戛玉的好嗓子,唱起楚地歌谣来宛转悠扬,曼妙的余音可绕梁三日而不绝,但在日夜不绝的哀嚎痛哭之中,彻底伤了嗓子,更别说唱歌。
世人皆知,大父李斯乃大秦左丞相,父亲李由是三川郡守,而李家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因此他和妹妹李容,一个尚公主,一个嫁公子。
然而一夜之间,曾经多少人艳羡的殊荣,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祸,二世皇帝下令行诛大臣及诸公子,李容的丈夫身为公子也未能幸免,戮死于杜,连个全尸也无。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等李景带人赶到时,只见到了抱着丈夫残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容。
因大父和父亲的关系,廷尉府的人没有为难李容,让李景将人带回了丞相府。
只是从那天起,李容除了哭就是睡,不曾踏出卧房一步,家里人担心她做傻事,派人在房间门口日夜守着。
他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妻子已经去世,不然以她的性格,经历此事该有多难过。
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