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阙9
从那妇人家离开,一路上,贺兰阙未发一言。
他们如今身处魇境,连己身安全都未必能保证,可菩兰悠竟还有时间去管他人之事,先是超度了那女子,又是——
“你为何将那男子送往畜牲道?”
修习灵愈术之人,既能超度往生,也能送魂入黄泉。
菩兰悠为那一家人悲哀,闻言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一切皆由他妄念而起,是他害了那对母女,这是他应得的。”
顿了顿又说,“况且我又不能左右他轮回去向,他的行径自有天定,我只是让他抄个近路而已。”
魂魄在畜牲道等着,不触犯哪项规定吧?他若是脚滑坠入,也不能怪她。
她面上愤然,为他人遭遇而愤慨,一双眼里像是燃起小火苗。
少年抿唇,手指轻轻摩挲手中法刃,“你对所有人都这般吗?”
对妖不轻视,遇仙宗弟子也未热络,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少女一愣,“啊?你说畜牲道吗?当然不是了,我又不是恶女,见谁都让人家下辈子当畜牲。”
“......”
既定结局不可改,如此结果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好。
菩兰悠很快调整情绪,对着一处水池仔细整理仪容,编发散开,她向贺兰阙伸出手,“把发带给我。”
菩兰悠随身有个小包,里面杂七杂八都是她各式各样的小工具,偏又不爱自己拿,索性便扔到贺兰阙手里,
贺兰阙竟也没拒绝。
见他动作慢吞吞,菩兰悠凑近他:“算了,你直接帮我系上吧,我看不到后面。”她两只手将头发固定住,教他怎么绑头发,“你就打两个结就行,多了我解不开。”
贺兰阙僵着动作拿出发带,惯用于捏碎他人喉咙的手有些不自在。
丝带柔软,少女长发更甚。
“看!那有一只小狗!”菩兰悠忽然抬手指向对面麦田,着实佩服这魇境的复刻能力,连田里的小狗都是栩栩如生。
好可爱!
贺兰阙动作却骤然僵冷,眼底泛起阴鸷涟漪。
他想起太阿山弟子,在他与狗争食只为一碗饱饭时发出的刺耳嘲笑。
“你们看贺兰阙,像不像一只野狗啊。”
“他这种人会有人喜欢吗,啊对对,野狗嘛,只配吃些我们不要的馊饭,睡发臭的席子!哈哈哈哈!”
那些弟子将地上残破的瓷碗踹开,里面冷硬的馒头滚出几米远,而后捏住贺兰阙的脸让他抬头,狞笑开口:“贺兰阙,你学几声狗叫,我便把馒头给你,还给你一碗水,怎么样?”
于是那个妖力被封,刚到太阿山上的少年,盯着那块脏兮兮的馒头,很乖顺地开口,“汪!汪!汪!”
“汪汪汪!”
“你真贱啊!贺兰阙,你真的是一只野狗吧!哈哈哈哈哈!”
那名弟子取来一碗水,当头从少年头顶浇下,他便真的如同一只野狗般,伸着舌头够那来之不易的水源。
......
阴风渐起,暴雨来临之前,格外森冷。
回忆似一张粘满恶意的巨网,骤然缚在他身上,眼前之人一身淡蓝襦裙,竟与记忆中太阿山欺辱过他的人渐渐重合。
魇境乱心。
冰冰凉凉的发丝裹在少年手掌,眷恋暧昧地贴在他指尖,贺兰阙眼底渐渐幽深。
少女脆弱白皙的脖颈暴露在他面前——
脆弱程度,不亚于胸腔内跳动的心脏。
菩兰悠修灵愈术,虽攻击力不强,却能让人无端对她降低防备。
贺兰阙回想自己最近变化,他正在逐渐对菩兰悠放下戒御,这是危险而致命的。
独行的人,最忌讳相信同伴。
留着她,是后患。
盯着眼前细嫩脖颈,少年眼底红光闪烁,有诡异情绪渐渐升起,
杀了她吧,贺兰阙这样想。
他与菩兰悠来栖霞镇,也不过是为了寻找神器,他相信自己也一样能寻到。
有必要跟她同行吗?
贺兰阙伸出手来,将发带从少女颈前向后系,漫不经心道:“你把我当什么?”
随意驱使的仆役,危险时帮你杀敌的妖奴,还是心底取笑的异类?
脑中弦绷紧,发出嘲哳声响,他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脖颈上发带渐渐收紧,少女恍若无觉,闻言疑惑地偏头,“啊?”怎么话题跳的这么快。
天地间寂静一片,清浅的呼吸声在耳畔,菩兰悠知道他在等自己回答。
她放下拢住头发的手臂,没回头,随意的语气,“把你当什么?这问题有趣,我既不知你本体,也不晓得你想要什么答案。”
“要我说嘛......”少女望向远处雾霭的青山,未曾看到背后阴冷注视,“我看你在水里行动自如,我猜你是一只鱼一只虾,或者一只背着厚重外壳的大乌龟?”
菩兰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身后少年不答话,她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讲,“听说你刚到太阿山时妖力未开,是这几年才修为突飞猛进的,嗯......难道和我一样是个天才?”
又想起初见,少年浑身带刺带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