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
许旁人指手画脚,指点江山。
以致于,许多人认定她不识好歹,油盐不进,就是不受管束的小土匪。
心情好时还能笑眯眯接受,心情不好了一句与你何干,将人怼的哑口无言,气的脸红脖子粗。
迄今为止,她没对慕相玄说过这话,但慕相玄见过她对待旁人如此。
他知道,岁祖月正在以一种类似警告的态度,向他亮着爪牙,遏制他继续追问。
她不想回答,倘若再问,就要“与你何干,”划界限了。
慕相玄漆黑的瞳仁倒映着那张有点软硬不吃的脸,沉默了许久,收回手。
“你是说过了,”他平静地阐述事实。
月色穿过树梢,少年表情变得异常平静,话落,仿佛连空气都沉默了,看的岁祖月一噎,原本如临大敌般,紧绷的肩膀泄了气般,微微松垮。
是生气吗?
岁祖月心间茫然。
她受伤他气什么,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
这感觉就像前世在奈何桥,冷不丁看到慕相玄一样,要魂飞魄散的是她,看到青年眉眼间的阴郁,她却陡地心虚起来。
岁祖月抿唇,手指捏了捏树叶,踌躇道:“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修复的。”
神魂碎裂,对旁人而言,已经是天塌下来,命在旦夕的程度了。
听她的语气,似乎在说件无足轻重之事。
事实上,岁祖月心里也觉得差不多。神魂碎了,虽然麻烦,但她有灵力有修为,想办法缝缝补补,修复好就行了。
只要不是死了,再也无力回天。
某种角度而言,比起慕相玄,岁祖月才是那个天塌下来也不放在心上的人,因她总对自己抱有格外强大的信念,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强到所向披靡!
前世,三生石跟她开玩笑,命定姻缘有白月光。
换个人,已经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了。
她自认没事,自己又不差邵昊谨这个道侣,又不是离了人活不了,打道回府照样逍遥自在。
被冤枉入狱,失去灵根变成废仙。
换个人,心灰意冷,绝望欲死。
她觉得无妨,等她出去了,没了灵根照样东山再起给他们看!
......直至最后,遭禁咒噬体冤死在地牢,魂飞魄散于奈何桥。
师妹师莫暄,说她自负,便是因此。
但与岁祖月而言,事已至此,她不如此自负地相信自己,还能相信谁。
总不能要她去跟朵荷花争风吃醋,在邵昊谨面前,可怜巴巴的表示自己多难过,多心痛,要他回心转意,念及旧情。
她也不可能,在被押上审判台时,向一群自诩正义,觉得在锄强扶弱的众人,求饶哀求,更不可能在失去灵根,连根锁链都挣脱不开时,向时不时跑来发疯的邵昊谨服软求怜。
滚犊子!
岁祖月在凡界无数个风餐露宿,寂寂黑夜里独自逃亡时,就学会了一件事——全天下她只有靠自己。
万事救己。
故而她这人浑身带刺,想要她对旁人露出弱点,她全身的刺,非要给人扎的头破血流不可。
前世,直到最后,奈何桥上快魂飞魄散了,她才在已是帝君的慕相玄面前,嘀嘀咕咕说了许多。她的怨,她的恨,她的不甘和一点点......委屈。
知道再问无益,慕相玄沉默了会,松开她的手腕离开了。
原本还想着修补两人关系的岁祖月,眼看着人走了,瘪了瘪嘴。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但她自幼习惯了,装病归装病,真挨了痛吃了打,那是得憋在心里改日自己讨回来,而不是委屈巴巴的向人诉苦。
她没有找人与她同担的习惯。
房门在身后, “啪——”地合上,岁祖月郁闷地回到住处,掀起被褥躺在了床上。
心头郁结,觉睡的都不安稳,恍然间,还梦到了前世。
那时邵昊谨已经将荷妖光明正大接到了天宫,因些缘故,岁祖月没法一拍屁股走人,得留些时日,故而偶尔,她还会在天宫与两人打照面。
邵昊谨把荷妖护的紧,生怕她对人下手似的,每次撞见,定是两人携手而行,黏糊到岁祖月看了直啧啧。
天君有这么闲的吗。
后来有次,难得邵昊谨没伴在荷花妖身旁,派给花妖的侍卫也不见踪迹。
岁祖月坐在山石高处,一座赏枫亭内,发现花妖来了,正朝亭下山石间的池塘走去。
天方下了雨,石阶湿滑,还没走到池边,花妖踩到石阶间的青苔,不小心摔了下去。
邵昊谨赶来时,就看到花妖粉白衣裙沾了许多污泥,歪了脚,狼狈的摔在青石板上。
而她,正高坐在赏枫亭的长椅上,手枕脑后,一腿曲着一腿伸展,坐姿闲散,弯唇看热闹似的。
邵昊谨将花妖从冰冷的地面抱起。
“我没事,昊谨哥哥,”花妖熟练的将双手绕到邵昊谨脖颈,柔声解释道,“只是远远看到祖月姐姐,一心想着来行礼,结果不小心自己摔到了。”
岁祖月听到‘昊谨哥哥’四字,有点想笑。
邵昊谨里的‘邵昊’,是指天君一脉承自白帝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