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乡君
你们及时赶到吗?这么多年难得任性一次出宫去赏梅,偏偏还遇到一头熊瞎子搅事,生生坏了兴致!” 皇帝说完就见魏孟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由有些头痛这人的顽固和执拗,却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彰德崔氏一年不如一年,朕还未将他们放在心上。今个去瞧瞧,也是想知道江南道还有多少人想搭崔家的船。行了,再没有下次了。” 魏孟行事稳重古板,但就是这份稳重古板用起来才叫人放心。皇帝难得自省了一下,今日的一时兴致所至,出宫时一个多余的人都没带,只怕真的让这些负责守卫安全的人难为了。抬头却看见他仍旧一副踌躇的模样,二十年的君臣相得,让皇帝心中“咯噔”了一下,慢慢坐在紫檀雕蕉叶扶手椅上问道:“还有什么事?” 魏孟跟他兄弟魏勉不一样,无论当不当差从来都一副正经至极的模样,闻言双膝着地恭谨行了大礼道:“微臣年前曾到南苑围场巡视过一回,管事的说不知怎么回事,前后几个月都没看到过黑熊。还说今年春狩时,只怕没有好熊掌进献了,为此还专门跟臣告罪来着!” 红栌山庄跟南苑围场山头挨着山头,虽然中间有铁蒺藜拦着,但是保不齐有什么活物从空隙处窜了过来。是以先前皇帝对在庄门前突遇见人熊并不感到奇怪,以为这东西过冬时巢穴里没有备足粮食,这才窜到山下来找食,先前也只是感叹一句运气不好罢了。 皇帝本就是多疑擅忌之人,近几年犹甚。这会坐下来细品魏孟的话,分明意指这其间另有猫腻,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真是太好了,如今偶尔微服出趟宫门都有人惦记了!皇帝看着手上雕了兽头的鹿骨扳指,鼻翼两旁的纹路深深向下,使得他的半张脸看起来比平日严苛许多。他半边身子斜斜依着椅背,烛火半明半暗地在他脸上不住跃动,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南苑围场几个月都没有熊,那么今天朕看到的这头畜牲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帝遇险,朝堂上群臣知晓后不会说皇帝的不是,却会上本指摘魏孟这个金吾卫同知失职。所以今日救驾之后,魏孟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围住现场派人细细找寻线索,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执掌金吾卫近二十年,他靠的不只是赤胆忠心,还有过于常人的机警和应变。何况那人做事并不严谨,几下就露出了马脚…… 听着魏孟言简意赅的陈述,皇帝怒极而笑,“如此说来,这整件事都是老三为了在朕面前演一出好戏弄出来的。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头熊没有老老实实地被他一刀杀死,反而一掌拍晕了他。结果若不是裴青和那个傅姓小姑娘,这会他已经见阎王去了!” 晋王应昀成年后一向以文才受朝臣称许,而应氏皇朝是以武功夺的天下,朝中大半武将都看不起酸腐的读书人。为此,晋王的文弱一向被人诟病。也许就因为如此,他想出了一个险招。 他先是费尽周折派人找了一头已经被人驯化的人熊,隔三差五地出宫跟这头畜生喂招,等训熟之后就秘密送到红栌山庄附近养着。接着又撺掇着皇帝出宫,想在父亲面前表演一出奋勇杀熊的好戏,以证自己也有应家男儿的热血。本来盘算得好好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力有未逮,最后竟然差点折在熊掌之下。 皇帝怒极之后闭目寻思了一会,心思渐渐清明。 晋王作甚要甘冒奇险在自己面前弄上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与秦王相争吗?天家父子不外如是,皇帝叹了口气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朕看过魏勉递上来的折子,这个傅百善立了几次大功,却因女子之身没有得到相应封赏。一是在羊角泮射杀倭人头领,二是头一个捐献家产以资海防工事。三是远赴海上千里救父,这份孝义可比汉时曹娥。四是今日舍身救下晋王。桩桩件件都值得大书特书,吩咐下去让内阁拟旨,封傅氏为四品乡君!” 总管太监刘德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儿,傅氏封乡君倒也罢了。只怕这张圣旨一出,人人都晓得晋王殿下是靠了一女子才活命下来。那般注重名声心高气傲的一个龙子凤孙,这个举措可不比杀了他还难受,由此看来皇帝真的是着恼了。 皇帝望了一眼一直老实跪着的裴青越看越不顺眼,这也是个没出息的,为了一个女人连男人的背脊骨都弯了下去。遂没好气地道:“你真要拿你十年的军功换与这傅氏的一纸婚约?” 一边是作梦都难以忘怀的深仇大恨,一边是化为骨中血的相思。为当年的取舍已经错失一次,如今哪里还敢冒险任性! 裴青头颅紧紧贴在地上,哑声道:“臣徽正十二年提亲,阴差阳错隔了整整四年才与傅氏定亲。要是再有变动又隔个四年才成亲的话臣都已经近三十了,委实等不起了。如若再不把此事夯实,臣只怕夜里都不能安睡。军功没了可以再挣,媳妇儿没了,臣活着也没甚意思了!” 皇帝的半边眉毛几乎要飞到天上去,他再想不到裴青的脸面有这样厚,什么叫等不起了?这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正要好好训斥几句,就见屋角紫檀雕龙高几上供奉的一只冰糖玛瑙多子多福花插“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伏在地上的魏孟反应极快,立时起身将皇帝紧紧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