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问了几句,姜慈兴致逐渐降低,见燕渡喝了肉汤还不走,便直截了当地问:“燕大侠难不成今晚还要睡在这里?”
“平日里我都是就地躺下,但若吕兄弟盛情相邀……”燕渡嘿嘿一笑。
姜慈无情打断:“恐怕不行,我的马车位置不多,人也只够睡下两个,燕大侠还是走吧。”
燕渡厚着脸皮:“我可以睡在马车顶,放心吧吕兄弟,我这个人睡觉很老实,不翻身,不磨牙,不打呼噜!都是男人,没什么的!”
姜慈忍了忍,给自己泼脏水:“……可我这个人,偏偏喜欢翻身磨牙打呼噜。”
燕渡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我睡得沉,吕兄弟尽管来!”
姜慈有点火了,他手指微微颤动,双眼微眯,就要好好跟眼前这人身体力行地“讲道理”,便见姜晞突然走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少爷,可以歇下了。”
姜慈一愣,不知道姜晞搞什么鬼,皱眉道:“我跟燕大侠说话,有你插话的资格么?”
“哎哟,吕兄弟也太严格,家奴也是人,每日打骂呵斥,有违仁义之道啊。”燕渡和稀泥,劝了劝姜慈。在他的视野中,一来就看见姜慈要姜晞跪到天亮,对身边唯一的下人这样坏,姜晞若是哪天背叛了姜慈,也怪不得他!
“少爷,您不是说……叫我吃完饭了就随您进去歇息么?我犯了错……日后不会再那么过头了。”
姜晞神色巍然不动,甚至伸手抓住了姜慈的衣袖,见如此悖逆之举,姜慈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袖口,挣脱开来。
因动作激烈,手腕上数日来一直捆绑的绳索勒痕一晃而过,鲜红色与青紫色交织,不但如此,旁边还有些挣扎而出的印子,在浅麦色的光滑皮肤上,显出一种微妙的色气。
燕渡武功高强,眼明耳聪,话语听得清晰,痕迹也看得清晰,手一抖,空碗差点儿摔下去。
——这这这、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了?!
姜慈态度恶劣,姜晞百依百顺,这一点燕渡看得真,绝没有错误的,想必并非是姜晞劫持了姜慈,而是两人本就有那样的关系。
也许姜慈生气惩罚姜晞,是因为晚上被弄得太狠。
燕渡并不歧视两个男人之间发生关系,但若其中一个男人喜欢每天晚上被别人捆起来,他恐怕就要敬而远之了。
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燕渡整个人倏然跳起,一手本能拢住敞开的衣襟,蹭地跃进黑暗的山林之中,笑声远远传来:“我不打搅你们两位了,吕兄弟,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姜慈愣了一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燕渡突然放弃了死缠烂打,非要跟他们一起睡觉的打算,但这是一件大好事,姜慈的怒火也渐渐熄灭。
他突然看向燕渡离开后就不再贴近自己,主动移到马匹身边的姜晞。
……难道是因为这根木头?
姜慈稍微有点惊讶,他对于只需要睡觉的人没有过多的了解想法,突然发现姜晞其实很聪明,也很能解决麻烦,还稍微吃了一惊。
仔细想想,姜晞确实第一次看见“姜慈”,就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
姜晞如芒背刺,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果不其然,燕渡已经走了……
他那样的人,不会将别人的秘密说出去,也不会主动触碰别人的喜好……
教主生气了,受罚的是自己,但只要将教主的注意力转移,或是解决怒火的源头,便能被安抚下来……
姜晞低着头,仔细照顾着驽马,为它梳理毛发,清洁口边细碎的草料渣,被马又长又热的舌头舔了好几下,马偏头蹭着他,姜晞平静地抚摸它,粗糙的掌心抹过光滑无比的毛发。
夜幕低垂,黑暗中,只有火焰发射出光亮。
篝火轻微的噼啪作响,姜慈定神看姜晞,他脊背挺拔,肩膀宽阔,便于行动的短打朴素低调,系出紧实的腰。
姜慈的心跳忽而剧烈起来,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发热的身体渐渐变冷。
长叹一声,姜慈在姜晞的侍候下简单地清洁了自己,躺进马车中,调息休憩——燕渡的到来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意外,为了叫他不生出多余的疑惑,最好在原地待一晚,不要赶路。
……
黑暗已经过去。
当太阳再次高悬于空中,姜晞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细碎的动静。
确定了燕渡已经走得很远,他才甩动缰绳,驱赶着马儿,叫他朝路上前进。
姜慈已经睡下,“姜慈”却已醒来。
他醒来时,姜晞正停下马车,为他手上的伤口重新敷药。
“姜慈”有些愣怔,姜晞低垂睫毛,仔细而耐心地为他敷药,手掌温热粗砺,动作却那么轻柔,好像生怕会弄疼了他。
“姜慈”仍然记得他被扼住脖颈时的感觉。
他知道哪怕不是自己主动,占据了旁人的身体,总归也是不好的。
因此,姜晞为了救身体的原主人而想杀了他,虽然他觉得愤怒委屈,却也可以体谅理解。
可姜晞同样救了他。
纵使知道他并非原来的身体主人,也没有残忍地对待他,反而处处体贴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