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
的凉风,黄昏将两道影子扯得纤长,正投在那片翻新盎然的菜圃之上。
进了屋,祁广先洗了手,又洗了手绢拿来给隋宁远擦汗,隋宁远接过来,说道:“一会用完了晚膳,能不能劳你帮我做件事。”
“主人家说就是了。”祁广脱下还带着热汗的棉服,随手搭在床尾的箱子上,他怕那衣裳埋汰,脏了主人家的床。
“帮我洗洗头发。”隋宁远咳嗽一阵,“今儿劳作一天,都是汗,风一吹头皮凉着,不舒服,我本来想自己做这事儿的,但现在体力不行,换不起那几盆的水。”
“好。”祁广自然应他。
“晚膳吃什么?”隋宁远解开自己的外衣,跟祁广的搭在一块,穿着中衣靠在床头歇息。
“酸菜粉条汤。”祁广对他说了这两样食材的来历。
“那周老汉家的真是喜欢你。”隋宁远笑道,“也是,你这样踏实的人,放哪里都有人喜欢。”
祁广没吱声,专心熬着手里的酸汤,只是耳根子略红,听这夸赞躁得慌,以前在大舅家住着的时候,他做再多的活,出再多的力,也得不到大舅和舅母的一声夸赞,只有在隋宁远这里,遇上这些人,才有人念着他的好。
祁广把热汤端上来,香气扑鼻,汤汁浓郁酸咸,饮下一口便开了胃,隋宁远喝了好几碗,一拍脑门想起个事。
“对了,那猪蹄子,你热了吃,我特意给你留的。”隋宁远道,“你这几日最是辛苦,快增增油水,涨涨力气。”
祁广热了猪蹄,瞧着那软烂红润的猪皮,咽了咽唾沫,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荤腥,但他没动筷子,看向隋宁远——
“打住,不必再让回给我。”隋宁远灵巧预判他的话,将碗推到他跟前,“说是给你留的你就吃,主人家的命令。”
“是。”祁广不再多言,接过那猪蹄,闷声吃得香。
“伙食越来越好了。”隋宁远揉着肚子,又让祁广给他盛了一碗,“你现在烹饪的本事进步真大。”
“都是周老汉家教的。”祁广道。
“这酸菜好吃,只有北方冬日里才有,你这汤已经够绝了,若是再有一块五花肉片成薄片切进去,一块炖煮,捞出来搭配着做好的韭花酱吃,那才绝了。”隋宁远吃得开心,问祁广,“你从前这么吃过吗?”
“不曾,俺老家不吃这酸菜。”祁广答。
“那等以后的,等我们有钱买肉吃的,一定让你吃上。”隋宁远算了算,“距离年关还有两个多月,咱们攒攒钱,若是够,赶上年前杀年猪价格便宜,还真能吃上呢。”
祁广默默吃着,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应他一声。
隋宁远有时候觉得他们俩待在一起还真是性子互补,一个话痨,一个少言,一个需要倾诉对象,一个最擅倾听,住在一块无比舒心。
吃了饭,刷了锅碗,祁广立马烧水,隋宁远解开衣裳,将手巾垫在领口防湿,对祁广道:“好了,你洗吧,用皂角搓一搓就行。”
“俺不大会,主人家担待。”祁广将水端到桌上,隋宁远坐在床上,歪着脖子,侧出长发,任由祁广用手向他的头顶浇上温水。
侍弄这一头乌黑的长发,祁广比在林中伐木还要艰难,他从小身边就不曾有过这么长发及腰的人,更不曾学过如何清洗这样的长发,他只是小心地用手掌捧起水,另一只托着隋宁远的发梢,将他如瀑的长发挂在自己臂弯之间,笨拙地用水浸湿。
他不敢用劲梳头,快了怕水烫了,慢了怕水凉了,宝贝一样伺候着隋宁远,用皂荚搓洗的时候也不敢像洗衣服那样用力,发丝在他之间滑来滑去,抓不住,搔得皮肤轻麻。
隋宁远倒是没他那么多的心思,他微微阖眼,颇为享受的被祁广温暖的手掌托着脑袋,心里只感叹还好有祁广,要是他自己洗,又不知道费多少功夫。
最后洗去皂荚汁液后,隋宁远的头发暂时失去了光泽,像麻绳一样打着结,握在手里涩得慌。
“无妨,这皂角粗糙,洗完就是如此,要想梳开只能靠梳头油,现在就这么着吧,多谢了。”隋宁远拿来手巾,仔仔细细将头发擦得半干,干脆披散开垂在肩膀,头上带这些淡淡的香。
祁广见主人家如此爱干净,自己不大好意思,他这几日在外干活,身上都是汗,回来后倒头就睡,并未擦洗过,怕身上有汗臭味,忙道:“正好借着这个水,俺也擦一擦。”
“用我帮你吗?”隋宁远没多想,主动问。
“不必!”
“不必!”
那汉子连说了两声,抱着木盆和手巾便钻进一旁的祠堂去,在那里躲着隋宁远,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擦洗干净。
隋宁远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
这汉子,怎的还害羞呢。
祁广不自在的躲在门后,隋宁远方才要帮他的话让他局促不已,擦洗着自己这一身雄壮、被烈日晒成浅褐色的腱子肉时便在想,他这样粗陋的人,怎么配得上隋宁远替他做这种事,岂不是羞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