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买
相比于去到更远的松江府,阳城县距离隋宁远这乡下庄子近了不少,像孙小舟这样腿脚灵便的,大约走一个时辰就到了,隋宁远是个瘸子,用了两倍时间,慢慢的,也到了。
隋宁远先去了阳城县北门附近的当铺,那里的老板他认识,姓白,因为做个典当行的生意,大伙儿送了个诨名,叫白得钱掌柜。
林翠莲断了隋宁远生计以来,他变卖娘亲北姑留下的物件,都是在这位白得钱掌柜手里换的银子。
昨夜刚下过雪,街上萧条,隋宁远也不担心自己耳聋眼瞎撞了谁,一脚迈进当铺,问了声:“掌柜的在吗?”
“在。”白得钱掌柜的声音从柜台后传出来,他看见是隋宁远进来,笑了笑,抬高音量,“这不是隋大公子吗,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过来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落魄的又吃不上饭了,来这换些银子使。”隋宁远淡淡一笑。
“你们家林奶奶还是不肯给你银子使?”白得钱的语气似与他同仇敌忾,“这算什么事儿,你好歹是隋老爷的大公子,北姑唯一留下的这么个儿子,林翠莲一个后入府的妾室,怎么能这样对你,这女人心眼忒小了些。”
隋宁远自己看得开,他从怀里掏出祁广那柄短刀,摆在柜台上,收回手,才道:“林翠莲坏归坏,但若不是隋高不闻不问,对她放纵自由,我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说来说去,还得怪隋高这遭瘟的爹。”
白得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隋宁远递上来的短刀,他眼色极好,只一瞧就能看出个大概来。
“这刀柄花纹繁复,铁料纯粹,倒像是北疆战场的东西。”白得钱道。
“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宝贝。”隋宁远摸到两侧的椅子,淡定自若地坐下,还理了理身上的狐皮大氅。
白得钱笑了笑:“再宝贝的东西也不如你身上那件狐皮大氅,你这东西有价无市,我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氅。”
“掌柜的这是惦记上我的大氅了?”隋宁远扬唇。
“你这大氅我自然是喜欢的,但却不惦记,你娘北姑就给你留下这么件好东西,不可多得,你自个儿留好了。”白得钱说得情真意切。
隋宁远微微点头,心里一暖,这些年他虽然落魄,但除了隋府那帮吃人的家伙,还是有不少人真心待他。
他笑道:“行,那我把这大氅带进棺材里,不卖。”
“什么棺材不棺材的,也不嫌晦气。”白得钱瞥他一眼,道,“这短刀我算你二两银子吧,你应当不会回来赎了,就当卖给我,我给你多添点钱,一口价,二两银子。”
“可以。”隋宁远不扯皮,他知道一两银子已经是白得钱掌柜心疼他多加的价钱,感谢还来不及,于是痛痛快快把银子装好,起身告辞。
现在加上他原有的积蓄,身上一共是十二两银子。
敲打着盲杖,隋宁远在路上问了几个人,才在巷子深处找到一家铁匠铺。
“公子看点什么?”铁匠抬起头,就看见隋宁远长衣大氅,远远站在店门口。
隋宁远一瘸一拐走过来,回忆着,说道:“要一柄重一些,耐用些的柴刀,另外,若是有斧头锤子,也一并看看,再拿些铁钉走。”
“好。”铁匠干了一上午活,有气无力,说话声音不大,走到后房拿出按照客户的吩咐挑了几柄柴刀和斧子,拎出来排开眼前。
“都在这了,您自己看吧,看上哪个我再报价。”铁匠说完,坐在一旁喝水。
“说话大点声,我耳聋。”隋宁远叹口气,“真的。”
“啊。”铁匠惊了惊,又大声说了一遍,趁着隋宁远挑选的时候,心里面暗暗想着,耳聋眼瞎还瘸腿,穿着倒是一身贵气,这人怕是阳城县独一号的隋家大公子,早听说他搬到乡下的庄子去住了,怎么现在又在这买柴刀,这富商的儿子也要自己下地干活吗?
事关祁广吃饭的家伙,隋宁远不敢马虎,把铁匠拿出来的那几柄柴刀都在手里面挨个试了一遍,最后摸到一柄,他拿起来有些沉,估摸着给祁广刚刚好。
“就这个,磨得锋利些,另外斧头和锤子要小一些的,连带着铁钉一起算价。”隋宁远拍去手上的灰沫,叹了口气,“劳烦,便宜些。”
北姑在的时候,隋宁远别说自个儿去买东西,就是摸到银子的机会都很少,想要什么了,只要跟身边伺候的人说一声,第二天就能送到屋子里来。
也就是林翠莲入府以后,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渐渐学着这些市井买卖的规矩,一开始拉不下脸跟人谈价,后来穷得要命了,买个东西都得扯皮半天,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些,算你一两半银子吧。”铁匠估么着。
“一两吧。”隋宁远开始讨价还价。
“公子别开玩笑了。”铁匠坐回椅子上,“我也就是个赚辛苦费的,一两银子真是给不了,你可以上别家问问去,就数我这——”
他话说完,隋宁远已经转身要向外走。
“唉不是!”铁匠站起来,“你真走啊?”
“不然呢?”隋宁远笑了笑,“你这太贵了,我穷得很,只好多问几家。”
“罢了罢了。”铁匠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