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
灵花从碎裂的结界中探出, 不断往外延生, 水的通道里霎时像亮起了一片瑰丽的星辰。
一点红衣倏得落下,花笠抬起银灰的眼睛, 看向来人。
银音也在万千花丛中看着她,常年没有表情的脸正在细细的痉挛,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他提着嘴角开了口:“笠儿。”
声音也没有往日的平稳,微微带着颤音。
花笠没应声, 抱着她的十六夜这时候侧过一些头, 斜眼往银音看去, 他的识海里突然响起了花笠的声音:“先别动手。”
十六夜垂了垂眼,又把头侧了回去,不置可否的嗤笑了一声。
花笠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把蝴蝶也收了,乖。”
十六夜:“……”
银音骤然抬手,手背上的荆棘图腾忽明忽暗, 他手指抽搐了几下,连着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但最终, 他还是慢慢把手放了下去, 呓语般又喊了一声:“笠儿。”
被舍弃的七情五感离开他太久, 此刻回归, 完全无法与他和平共处,他一会愤怒,一会喜悦, 一会想哭,一会又想笑,脸上表情纷呈,眉心处生生凹出了一道深刻的裂纹。
他把自己的七情五感,所有的**,都与花笠的神骨葬在了一起,天地间再没有神,从此以后,只有他能陪她,不生不死,万载长生。
他以为这就够了,可他还是后悔了。
她再也不会陪他伏在云间,看底下喧嚣的闹市。也不会陪他游人间山河,看日月轮替、斗转星移。
她曾挥手为他铺万千霞光,只因为霞光红得像他的如血的衣摆。
银音纵身而起,落到了那朵诡异的重瓣花上方,水做的花瓣映出他的影子,他衣红如血,每一片花瓣都就此鲜活了起来,鬼藤从下方无声的钻出,托起花心中被他封存的神骨。
那个古怪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花笠的耳边,直到神骨破水而出,那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花笠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她能感觉到那具遗骨上与她相合的气息,但又莫名觉得心悸,十六夜突然一把把她抱了起来,飞身往后退去,鬼藤瞬息追来,在通道壁上飞快的游过。
花笠一挥手,铺了满地的灵花像被风儿卷起,一一缩回了她的衣袖中。
灵花破阵在行,打架实在不太擅长。
花笠又恢复成了黑发黑眼的样子,她指着一处通道壁对十六夜道:“那里。”
十六夜什么都没问,直接往那边掠去,银音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旁,探手往他抓来,漆黑的蝶翼倏得展开在十六夜身后,他脚下幽冥火起,花笠却很不识趣的戳了戳他:“别打别打,不划算,我们是来拿传承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亏她经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心心念念想着传承,也是没谁了。
其实花笠难受的要死,那个声音一直跟叫魂一样在叫她,哭坟都没它这么烦人,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那可能是她的尸体,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能是那具尸体的形象停留在她被剥夺神力,诅咒这个世界的时候,看着不是一般的邪性。
十六夜脚下一转,避过了银音的手与袭来的鬼藤,继续往花笠指的那处通道掠去,背后巨大的蝶翼崩裂开来,变成了一朵朵黑色的火焰,火焰又变,成了一只只背负红眼的黑蝶,扑凌着翅膀往银音撞去。
那些鲜红的眼睛像一朵朵开在梦魇深处的红花,银音猝不及防的一顿,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经年累月坏死的面部好不容易战胜了七情五感,又被九幽墨勾出一点压在心底的**,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出现在了眼前,但是也就短短一瞬,他就冲破了那些幻像。
但是回过神来,花笠与十六夜已经不见了,幻像中的花笠在他眼前分崩离析,但她的话音却阴魂不散的还环绕在他耳边。
她说:“从此以后,我会化为万里河山,我会是人间升起的轻烟,是水面荡起的涟漪,是你抬头所见的第一缕晚霞,我会在这天地间,陪你万载长生。”
他有些失神的站在原地,像是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听,心里知道是假的,但他依然听得认真。
她说:“我原谅你了。”
鬼藤把花笠的神骨托到了他面前,银音轻轻执起她逶地的黑发,他把脸埋了进去,闷声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神骨只是安然的闭着眼睛,并不会回应他,但她曾经对他说:“终有一天,我会消散于天地。”只此一句,心魔陡生,成了他往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最大恐惧,所以他助纣为虐,夺她神骨,毁她神性,只求一个永世的朝夕相伴。
“我要你,不生不死,看着这个世界走向灭亡。”她最后的诅咒是多么的仁慈,让他的妄念在黑暗中得以残存。
终有一天,我会消散于天地。从此以后,我会化为万里河山,我会是人间升起的轻烟,是水面荡起的涟漪,是你抬头所见的第一缕晚霞,我会在这天地间,陪你万载长生。
——
原之镜下面葬有“逆知未来”的传承,花笠倒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尸体,但那尸体一看就很有问题,拿回来没准要遭,她大动干戈的铺了一地灵花,其实是在找传承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