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杨新霁似是回过神来，虽然刚才也是面对着宁鸣，但现在视线总算落到了实处。

“谢谢……多少钱？”杨新霁问。

宁鸣“啧”了一声：“开玩笑的，当卖你个人情好了。”

说着他从那一小车东西里翻出两把塑料小凳，自己坐下了，还招呼杨新霁：“来，你也坐。”仿佛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似的。

于是杨新霁便也坐下了，他体格高大，坐在小凳上还坐得板正，背微微蜷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有一点滑稽。宁鸣忍不住笑了一声。

杨新霁歪头，宁鸣摆手：“没事。”

两人坐定，虽然是这么随意地就坐，但总算有点说正事该有的样子。宁鸣也终于把第一回他上来时带来的两样东西拿出来。

“蛋糕，是那种手工做的……你这屋子好像没冰箱，等会儿我走了你就把他吃了吧，放明天可能就坏了。”又想到了些什么，宁鸣说，“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如果你不喜欢吃的话那我就带回去自己吃。”

杨新霁说：“喜欢。”

“那就行，”宁鸣又把装着污泥的那盒子拿出来捧在手上，“其实我来找你主要是想给你看看这玩意儿。”

杨新霁看过去：“……看什么呢？”

里头那团泥巴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宁鸣故意把盒子侧翻，泥巴起先呈现出很好的延展性，变成一长条，之后可能是黏不住了，就滚落到盒子底部，发出“啵”的一声。

也许它是撞痛了，又开始发出嘤嘤怪叫。

宁鸣看了看这团东西，又看向杨新霁，杨新霁确实依自己所说，此刻很专注地看着盒子里的污泥，但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宁鸣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新霁把视线从盒子上挪开，转而看向宁鸣的脸。

宁鸣继续说：“它就像……就像什么有意识的活物一样。但我认知中的污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它应该是无智慧的、庞大的、充满危害的、令人厌恶的。它不管做什么，总是会给人类带来很多麻烦和灾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小一个，居然还有一点可爱。”

杨新霁迟疑了下：“……你觉得它，可爱？”

宁鸣很快又否认了，脸上还带着点嫌弃：“我只是说它现在的外形和举动，给人的第一感觉。如果我现在把它给什么也不知道的许乐尧看——许乐尧是我同桌，反正，许乐尧肯定会说‘真可爱这个小宠物’之类的话。但我知道它之前是多么巨大多么恐怖的东西，它不知害过多少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可爱。”

“……嗯。”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宁鸣收起其他情绪，看进杨新霁眼睛里，“我是想说，我真的觉得很惊讶……但你好像一点都不感觉奇怪，在现场的时候，你还很淡定地给我递盒子让我把它装起来，你之前就知道污泥有这种形态？又或者，你见过其他更多这样子的污泥？”

两人之间的空气沉默下来，一时间只剩家务机器人在室内到处滑行发出的声响。

“当然，可能你又‘不能告诉我’，”宁鸣顿了顿，“无所谓，反正我有自己的判断。”

杨新霁依旧没有出声。

宁鸣其实盘不明白这事，不只是杨新霁，他手环里那个AI在看见这只污泥时反应也很平常，说明他们事前对此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

也就说明，污泥会变成这种有意识的形态，并不是孤例。

但这又说不通。如果不是孤例，这么多年来，官方组织、科研团队、无数的专家学者以及其他从事和污泥相关工作的人，难道都没有发现过这件事吗？

公开的信息里面，都认定污泥是不明异种，搞不清来源，没有意识没有智慧，只会用各种方式危害人类。

官方都没发现的事，但是杨新霁和AI都知道？

盘不明白就先不盘了，该他知道的时候，他总会知道的。

反正杨新霁应该确实对他没有恶意……至少暂时没有。

但宁鸣心想，不能总是他，也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吃瘪，他得掌握一点主动权。

于是他又道：“还有一件事。”

沉默许久的杨新霁终于开口：“什么？”

“虽然一直以来官方都表示污泥产生的原因不明，但我想，污泥的产生一定是有一些途径的。这次这只污泥，你也说了，两天出现的都是同一只，而且肯定跟何喻有点关系，”宁鸣一边说，一边关注着杨新霁的表情变化，“但何喻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我不认为他有什么能力变出一个污泥。”

“这期间只有你一直去找何喻，”宁鸣换上一张冷脸，“所以肯定是你干的，是你搞出了污泥，然后还来骗我！”

然后宁鸣看着原本只是微微蹙眉的杨新霁先是瞪大了眼，随后眉心皱出几条竖纹，双唇紧抿。

笑死，好委屈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