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定河边骨
如果在李富贵眼中,嫦姐和朱青萝生来就是奴隶,生来就是丈夫和父亲的附庸,他怎么可能会给她们拒绝的权利?
“李富贵家暴嫦姐的事,你知情吗?“
“老子……不过是打断了她的肋骨,李富贵又不是故意的,如果那女人乖乖听话,怎么会有这些事?“
这口吻,还真是像动手的垃圾家暴/男会说的话呢,郁棠冷冷一笑。
“你和李富贵的关系真好,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知道。”
他愣了愣,眼神略有闪躲。“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当然知道……杀死李富贵的人,肯定是朱月嫦。“
郁棠闭上眼,她曾经疑惑过为什么在提起李富贵时,他会帮李富贵说话,她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他会和室友斗殴?
此刻,关于他的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许久,郁棠才轻声吐出一句话。
“你留着嫦姐的手表,不会是暗恋她吧?”
“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这不是没找到买主吗?”
“你知道嫦姐母女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安逸地靠在椅背上,他笑着说,“李富贵才是该对她们负责的人,可惜李富贵早被她们杀掉了。”
可惜,还是让这个混蛋在外面逍遥了这么久。
“故意杀人和抢劫,数罪并罚,真可惜,这应该是你能享受的最后的安逸了,好好珍惜吧。”
“你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凶手是嫦姐?”郁棠顿了顿,她接着说,“是因为你才是杀人犯吗?”
“你胡说。”
“如果你没有心虚,根本没必要和你的室友斗殴。”
郁棠倾身向前,在男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他睁大了双眼,说:“你怎么知道……”
“你是个只敢窝里横的垃圾。”
郁棠踹了他一脚,转身走出房间,她要去见嫦姐。
因着嫦姐是S级通缉犯,所以她只能在隔着玻璃和嫦姐说话。
十几分钟过去,狱警押送着嫦姐到了房间,嫦姐戴着镣铐,缓步向郁棠走来,她的手几乎握成拳头。
此刻的嫦姐,与接到勒/索电话时眼眶微红的嫦姐,仿佛是两个人。
郁棠在椅子上坐下,她拿起电话,她说:“嫦姐,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李富贵案,我知道你可能……“
“是你把我女儿牵扯进来的吗?”嫦姐冷冷地看着郁棠,说,“我不是都交代了好几遍吗?是我杀了那个混蛋。“
“我知道不是你,我也知道李富贵是个欺软怕硬、喜欢家暴的混蛋。“
“杀掉那个混蛋的人,是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嫦姐眼中平静无波澜,似乎已经接受了一切。
嫦姐正要挂断电话,郁棠见状连忙把一张照片贴在玻璃上。
“朱月嫦女士,事情的真相,你的女儿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我想从你口中印证一些事情。”
照片上的人形容猥琐,朱月嫦在这张脸上,只能回想起那些阴暗潮湿的岁月,她看不到半点青春的片影,如同岁月已经将她年少时的意气碾碎。
她轻声说:“朱月嫦女士,这张脸,你还熟悉吗?”
这是郁棠在监控里截的图。
没有郁棠预想之中激烈的反应,朱月嫦慢慢地站起来,隔着玻璃,她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那人的脸庞。
嫦姐的目光似乎穿透照片,在缅怀过往的岁月。
片刻之后,嫦姐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了一丝裂缝,她干枯河床般的眼里,慢慢地滑落一行泪水。
无数种情绪涌上嫦姐的眼眸。
“威胁你的人是他,他对腊梅花过敏,出入时都戴着口罩,这大概是他认出了你,而你没有认出他的原因。”
朱月嫦的脸上缓缓地绽出笑容,她低头迷惘地看着自己的手,寂静里,仿佛有人将她身上的皮肉撕咬干净,皮肉退去,只剩下滴着血的阴森白骨。
过往的一切苦痛在此刻凝成实质。
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朱月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掉落在椅子上,她看着郁棠,整个人俨然成了行尸走肉。
“我宁愿是我杀了他……”
面前的玻璃将郁棠和朱月嫦隔成两个世界,郁棠不敢揣度朱月嫦此刻的心情。
在这场虚无梦境里,嫦姐一步踏错,成为野兽的食物,从此拖着残破的躯体,奔波逃亡,困苦半生……梦醒的时候……所有青春相关的岁月都被野兽啃食过,她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十多年前,李富贵是伪装成春闺梦里人的野兽,而此刻,朱月嫦是无定河边骨。
在可怕的寂静中,郁棠为嫦姐奔劳的前半生作结案陈词。
“十五年前的那宗案子,杀人凶手是赌/棍李富贵,被害者是放债人张天霸,而朱月嫦女士,你无罪。”
当然,这一切都来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