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陆雪朝精神状态不对劲,手脚冰凉,软弱无力。谢重锦把他抱上床,耐心地替他褪去被饭菜染脏的衣裳。
仅着一身中衣的青年缩进被子里,抱膝坐在床头,眼睫低垂,唇瓣紧咬,面色白得毫无生气。分明是谪仙般的人物,被折磨得像只厉鬼。
谢重锦心如刀绞,低头牵起陆雪朝的手,细心为他包扎伤口,一点点抹上烫伤膏。
陆雪朝的手很漂亮,修长如竹,白皙如玉,骨节分明。谢重锦看过这双手提笔写字,写出惊才绝艳的文章,看过这双手掌勺下厨,做出回味无穷的佳肴,也曾在床笫间与这双手十指紧扣,从手腕蔓延到指尖。
现在这双手伤痕累累,手背被烫得发红起泡,掌心更是被划出血痕道道。
十指连心,陆雪朝这颗心大概也是这样千疮百孔。
那手有些抖,谢重锦便出言安慰:“很快就不疼了,我给你吹吹。”
印象里的陆雪朝是很怕疼的。小时候摔一跤,手上划破个口子,都能疼得掉眼泪,抹药时触碰到伤口,手就会微微颤抖,谢重锦总是替他吹吹。
陆雪朝却道:“我没有害怕,是你的手在抖。”
他受过比这更疼的,已经不会对这种程度的疼痛有反应了。
谢重锦一怔。
他垂眸,果然见自己的手在颤抖,因自己的手攥着清疏的手,才误以为是对方在抖。
良久,谢重锦笑了笑:“好,你不怕疼,我怕你疼。”
他见不得陆雪朝出一星半点的意外,再受任何伤。
那宫人闯入翠微宫,说了句“皇后出事”,谢重锦便怕得要命,升起一股深入灵魂的恐惧。
……在那些世界里,他也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而后心惊胆战地赶到重雪殿,只能见到中巫蛊而亡,失去气息的陆雪朝。
后宫百花齐放,谢重锦只爱这一朵。
他最爱的花朵,本是高山之上遗世独立、晶莹不化的雪花,却在万紫千红的争奇斗艳中慢慢枯萎凋零,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他怀里。
那是谢重锦永远无法面对的一幕。
他也……一次都受不了。
谢重锦装作无事发生,很快为陆雪朝处理好伤口。
室外,宫人已将地上的残羹打扫干净,重新做上一碗热腾腾的莲藕粥。
陆雪朝双手不便,谢重锦就用调羹舀一勺,放嘴边吹了吹,确认好温度再喂给他。
这事他做得已算熟练。新婚燕尔时,两人做什么都黏糊,用膳互相夹菜喂食也是家常便饭。
陆雪朝一口一口慢慢吃了,才动了小半碗,就不再张口,眼皮子半垂下来:“……困。”
骤然接受大量记忆本就极耗心力,昨夜与谢重锦相见后消耗一番体力,又研究了一整夜天书,今天和双亲叙了一天旧,晚间再这么一闹腾,再强健的人也该精疲力尽了。何况陆雪朝体魄算不上强健,还称得上孱弱。
每个世界,陆雪朝的精神都是压抑紧绷,绝望求生,陡然遇到能让他彻底安心的人,一放松下来,就感到无比疲惫,恨不得能睡上三天三夜。
谢重锦放下碗:“困了就睡罢,明日不用早起。”
陆雪朝望着他,不肯闭眼:“我醒来会看不到你么?”
按理说是看不到的。谢重锦要正常早朝,早朝时辰很早。
但陆雪朝醒来看不见他,万一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像今夜这样犯病……
不等谢重锦回答,陆雪朝又想到什么,垂眼道:“也是,你要上朝,早朝不可耽误。”
“你去上朝吧。”陆雪朝闭上眼,躺进被子里,“我没事,别担心。”
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犯病不是他想不犯便不犯的。他心里知道这辈子他们是自由的,可触及到任何似曾相识之处,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不愉快的过往,陷入无法自拔的惊惧痛苦。
他学了医,知道这是病,奈何医者不自医。
创伤太刻骨铭心,疗伤就是个漫长的过程,非一朝一夕可成。
但总不能因他耽误谢重锦正事。
陆雪朝这个样子,谢重锦哪里放心的下。他道:“我把早朝推后一个时辰,你醒来就能天天看到我了。”
陆雪朝睁眼:“这是昏君所为。”
“只是推迟,又不是罢朝,我早觉得上朝时辰没必要这么早,白日议事不是精神更好?非得天不亮就起床,也没见效率提高。”谢重锦有理有据,“那些大臣懒觉睡惯了,一时半会儿估计还不能早起,我这般下令,他们说不定还要谢我,定会双手赞成。”
陆雪朝听完,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小时候他没想过会成为皇后,倒想过做和父亲一样的朝臣。只是那时最难为他的,不是科举多难考,官场多难混,而是每日上朝可怎么起得来。
陆雪朝身子弱,性子懒,常缠绵病榻,总不爱出门,尤其是冬日里,简直赖在被窝不愿起来了。每回答应太子邀约,大冷天不情不愿爬出被窝去赴约时,都觉得自己和怀允真乃生死之交,竟能为了他在冬日早上起床。
而他爹陆丞相,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雨无阻,每天寅时起,赶着去上朝。
陆雪朝想想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