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闹腾（二）

“因女儿小时伪劣，把十一娘推倒在雪地里，使得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那时大太太斥责姨娘‘养而不教’，罚姨娘跪佛堂，关禁闭……”十娘接着又回忆起往事来:“女儿不怪母亲惩罚姨娘，只怪自己太顽劣，连累了姨娘。如今每每想起，都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十娘说得情真意切，一脸的悲戚:“所以如今，女儿也只有用这样方式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还请父亲和母亲恕罪。”说到最后十娘已是一脸的坚定。

当初，许氏你不是口口声声指责姨娘没把她教导好，而把自己摘个干净吗那现在，就不要怪她只把姨娘的“养育之恩”挂在嘴边了。

罗大老爷，不是自诩出身余姚望族，家风清正吗又为何，她一个从小叛逆的庶女都知道要报养育之恩，而你罗大老爷，却要横加指责

屋里鸦雀无声，吴妈妈与袁妈妈一脸骇然地看着十娘，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往一旁缩了缩。

罗大老爷此刻竟然忘记怒火，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太太却气得浑身发抖。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十娘这么难缠，就不应该如此急切发落她。反正一个姨娘的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家族里谁家没有一点阴私

可是她就是看不惯那贱人所出的女儿一副不把她放眼里的模样。不仅长得跟那个贱人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而且也同样目中无人。

想当初，那贱人竟然敢在陕西自称夫人，这让她这个堂堂的正室情何以堪

本想让大老爷好好地看看这贱人的女儿是如何的败坏罗家的名声，如何的忤逆长辈，谁知道最后却被她摆了一道……

十娘一脸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好像是不知道她自己的一番话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一样。

她此时再度把目光投向大太太，只见大太太脸色涨红，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里顿时人仰马翻，罗大老爷更是气急败坏……

十娘看到想趁乱而退的两位妈妈，抬高声音喝到:“你们这两个恶奴，整天搬弄是非，在母亲面前说些没有的，看把母亲气成什么样了！”

吴妈妈和袁妈妈听了不由瘫倒在地……

罗大老爷只是冷冷督了一眼:“拖出去绑了！”

两位妈妈更是面如死灰……

不久后闻讯而来的大奶奶脸色阴沉地命人把两位妈妈五花大绑地送回二太太那里，然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十娘:“十妹还是先回去吧，等大太太醒了再通知十妹。”

十娘也不矫情，立刻点头向大奶奶告辞。

大奶奶望着渐行渐远的十娘的背影，满脸的愁容——此后家里怕是难太平了！

……

那日之事，以大太太气晕告终，此后大太太再也没有找十娘麻烦——实则那天大太太很快就转醒了。

可是十娘知道，此次让大太太吃闷亏，大太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十娘此时也无暇顾及长远之事。

“金莲，你一直是个聪明的，要不然大太太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十娘看着前面低眉顺眼的金莲，意味深长地说道。

金莲这几天一直处于惊慌中。

“小姐过誉了，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金莲听了十娘若有所指的话，低垂的脸上神色苍白。

“你也不要嘴上抬举我，你要知道，你是大奶奶亲自指给我的大丫鬟，只要不犯下大错，便会一直跟着我。”

十娘干脆跟金莲挑明。

她现在与大太太算是正式撕破脸了，以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绝不允许墙头草留在身边。

金莲听了果然面色一变。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急急对着十娘说道:“我对小姐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伺候小姐时日过短，有些事情心里拿不定主意，故而就去请示大太太，这也是大太太交代过的。大太太有时留了奴婢说话，多半的是问一些小姐的生活起居的事情。可是在多事的人了眼里，就成了奴婢成日跑大太太屋里告状。奴婢自伺候小姐的那一刻起，就是小姐的人了，怎么会做出如此的事情？小姐定要相信奴婢啊！”

十娘听了心里不由得为金莲的演技叹服，要不是有前世的经历，怕是今日也会被金莲的这番“情深意切”的话糊弄过去了。

十娘不想跟金莲兜圈子，她于是冷笑着在金莲耳边低语:“你有没有二心，我心里清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我要说的是，不管你向大太太所求什么，最后能不能心想事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金莲听了顿时浑身冰凉，有种不见得人的心思伎俩都被人看穿的感觉。

她有点失魂落魄地看着十娘，好像第一次认识十娘一样。

府里人人都说十小姐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是个绣花枕头，与大太太的关系更是势同水火，注定不会有太大的出息，所以她才会在大奶奶把她指给十小姐而心生不甘后理所当然地做起了大太太的耳目。

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

她一直都觉得，就算是十小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身后站着的是大太太，十小姐自己的命运都捏在大太太手里呢，又能奈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