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温热的呼吸落在裘德的颈下,像一根轻柔的鹅羽轻轻扫过。
可在知道呼吸的来源以后,大脑像被植入了不可逆转的病毒,让每一分温和的气息,都变成了粘稠濡湿的触手在舔.舐脆弱的脖颈,随时可能在掠夺下让颈骨发出爆裂的交响乐。
连怀中温软似无骨的身体都仿佛是堕落邪恶,不可名状的怪物披着人皮。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从少年发间幽浅逸开的清泠海气比世间任何一种花香还要迷人,催生着原始冲动的贪婪,将其永远霸占。
发散的思维在不受控制地在深渊与旖旎中左右摇摆,让裘德的脚步在平缓中突然顿挫了几下。
这让享受着信徒服务的邪神米洛撇来一个眼神。
“怎么走路也在分心呢,海斯?”
从少年口中念出的姓氏,明明平静无波,却好像亲密之人的细语亲呢。
“你的心跳可是震耳欲聋。”
裘德耳尖发烫,紧张得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偏偏因为少年一句话,偏偏就生出被不断放大的鬼魅幻想——
坚韧的血管下似乎已经没有了汩汩流动的血液,而是一颗颗鼓胀爆发的眼球,由内而外地窥探着自己,将他每一毫厘的微变都准确无误地传达给邪神。
裘德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一时大脑缺氧,提出送少年回家的话。
五分钟前。
重新化身成人的少年浅笑着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容颜昳丽清绝,或许是因为神性浸润彻底,目光落久了只觉得目眩神迷。
裘德拔开视线,垂下头,却恰好看见米洛一双白玉赤足。
在黑夜里白得晃眼的,仿佛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之后诞生的艺术品。
别说是遍地的礁石残渣,哪怕是冷硬的海风吹过,都要担心是否会割伤少年看上去过于娇嫩的肌肤。
保持着人形的邪神少了些压抑窒息的距离感,连带着被无处不在的窥视感都减弱了。
直面真神的裘德臣服拘谨,可如今翩翩少年站在他面前,唇边的微笑比机器计算过角度还要精准,流露出的柔软仅有微毫,也足够给人造成容易接近的错觉了。
裘德一时失语,攥在他手心里的信物沁凉,像隆冬腊月的雪水迎头浇下,却熄不灭他心里兀自生长的火苗。
视野里的纤纤玉足转了个弯,似要重新回到大海。脚下的碎石彼此摩擦,叮叮的声响不知勾动了裘德哪根被神主宰的神经。
“夜路难走,别让劣质的土地伤了您,不如我送您回去吧。”
他像没能断开情结的幼鸟,在可以流浪天际的时候依旧要去追随大鸟的影子。只是这份情绪里,有多少个人的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正想去找旧日眷族聊聊的米洛扭头,垂眸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信徒,刚有一缕气音散去,米洛便见裘德眼睛簌地一亮,馥郁的信仰之香纷至沓来,当下便让只是敷衍的米洛立马应允下来。
“好啊。”
裘德起身拍掉被湿迹粘上的石子,瞧见皱巴巴的衣服蹙眉,懊恼自己出门时没有多带一套衣服备用,穿着这么肮脏湿冷的衣服去触碰神,也太过冒犯和亵渎了。
米洛倒是毫不在意,他身上的衣服是随便幻化出来的,因为人鱼无足而是尾,即使变化成人也还是赤足比较舒适,他也就没刻意去添双鞋子。
现在有信徒主动服侍,想偷闲的神祇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悠然地轻晃着小脚丫,倚在信徒的怀里。
离开海滩前,米洛控制着一块石子丢向眷族,咚的一下砸在一个鱼脑袋头上。
因为神祇的降临这些眷族最开始的颂歌已经转变成祝祷词,正是语调激昂节奏飞扬的关键节点,却硬生生地因为这飞来的石块袭击而中断了。
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凝固。
视力极佳的米洛甚至可以看清楚,其中那个似乎为首的眷族用它难以分辨的眼睛瞪了被砸的家伙一眼。
不过很快它们就感知到那块因为太轻而飘在海上的石子上附着了神的气息,随即蜂拥而上去争抢,规整到破坏规则的圆被瞬间冲散。
米洛侧目看着它们哄抢,就像在欣赏鱼池里争夺鱼食的鱼,那些不断张合的吻部和此刻伸着粘稠蹼膜的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任何人直击这个场面,都无法质疑它们的信仰纯度。只会惊叹于它们对神明的狂热已经抵达疯魔的终点。
可作为被信奉的神,米洛却没从它们之中任何一个眷族那里,获取到和其匹配的信仰回馈,即使是残羹剩菜的冷香也没有。
它们信仰的是曾经带给他们新生的旧主,那条已经死于人类之手的人鱼。
眷族们的每一声颂歌,都不是冠以祂的名字。
米洛以人类之躯吞下人鱼珠只会落得暴毙的下场,是邪神的灵魂将其视作供给的养料而吸收,在系统的促成下获得人鱼的形象。
只有以人鱼的状态现身,这些眷族才能感应到祂的存在。若是用人类的面目,哪怕站在它们眼前,也会视若无睹。
就像现在这样。
眷族疯狂信奉的神祇近在咫尺,却依旧为了一块在神眼中近乎虚无的石头而闹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