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觅瑜本以为日子会这么继续下去,于波澜不惊中跃出偶尔的水花,没想到还没有过新婚燕尔,就发生了一件险些使她魂飞魄散的大事。
那是一个清晨,她打发侍女去取东西,忽然想起今天是服药的日子,连忙从妆奁盒底部取出瓷瓶,倒出一枚药丸服下。
下一刻,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服药?服什么药?”
声音温和悦耳,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含着夫妻间的关心,她却吓得浑身一抖,瓷瓶从指尖滚落,掉在地上,滚出几枚药丸。
那一瞬间,她差点忘了呼吸,头脑一片空白,冰凉感浸遍全身。
完了。这是她仅有的一个念头。
在觅瑜惶恐的注视中,盛瞻和俯身捡起瓷瓶,打量片刻,微蹙起眉:“你身子不适?大清早地就服药……可要请太医来看一看?”
觅瑜的冰凉感回退了一点。
还好,他没有发现。镇定,镇定,她可以糊弄过去的,镇定。
她给自己打着气,强忍住颤抖的声线,回答:“没事,不过一些小毛病……不用麻烦太医,我、我自己就能看……”
盛瞻和微笑应声:“也是,你是大夫,自然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瞥了眼手中的瓷瓶,略含犹疑地看向她。
觅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发现了吗?他察觉到不对劲了吗?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你……”他低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视线,“可是因为我前几日……所以,才身子不适?”
觅瑜的心重重落下。
太好了!他没有发现,老天保佑……
觅瑜被庆幸的情绪填满,连害羞都来不及升起,忙不迭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是……就是一些常见的小毛病,吃两日药就好了,不碍着什么事……”
她边说边伸出手,想要取回瓷瓶。她看见这东西在他手里就瘆得慌,还是尽早拿回来的好,还有地上的那几枚药丸,她也要尽快把它们清理干净。
他也是,怎么走路都没声,没个通报,害她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差点东窗事发。往后她一定得警醒些,不能再像今日这样,青黛和慕荷也得好好告诫……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话说得颠三倒四,好在盛瞻和没有在意,他当真是仁德无双,她得想个借口把他支出去,清理掉地上的药丸——
盛瞻和忽然收拢了掌心,不让她取走瓷瓶。
觅瑜一惊,心又一次悬起,努力稳住镇定的神情,抬眸看向他:“殿下……?”
盛瞻和瞧着她。
“你又唤我殿下了。”他道,“你在心虚。”
一瞬间,觅瑜只想抽自己两巴掌。
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试图补救:“纱儿——”
盛瞻和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你在说谎。”
他看了瓷瓶一眼,看向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这不是普通的药。”
“我——”
“你在服用什么?”
“我——”
“这是什么药?”
觅瑜张口结舌,冷汗涔涔。
她不用照镜子就能知道,现在的她一定面色苍白,满是心虚。
盛瞻和微凝眸色,看向她的神情不复先前的亲近自然。
他再一次问她:“这是什么药?”
他没有疾言厉色,仍旧声音淡淡,却给了她十足的压迫感,让她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口,如果她不是坐在绣凳上,恐怕此刻的双腿已是软了。
这就是东宫太子的气势吗?国之储君,掌管天下半府……她有什么自信在他跟前撒谎?
想明白了这一点,觅瑜脸上的血色开始褪去。
她颤抖着声线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我……”
“不肯说?”盛瞻和瞧出她的迟疑,“那好,我叫人过来验看。”
他转身唤来酂白,递出瓷瓶:“拿去给邹敬临,让他看看这里头的药是用来治什么的。”
酂白垂首应是,接过瓷瓶准备离开。
觅瑜再也坐不住了。
她虽然不知道邹敬临是何人,但能得到盛瞻和的信任,想来是位医术高超的大夫,这避子药又不是什么奇药,里头所含的药材很容易被分辨出来,略略一想便能知其用途,她根本瞒不过去。
她慌乱地跪下,拉住盛瞻和的衣摆,含着绝望地唤道:“殿下!”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酂白低着头,停留在原地,约莫是见她这副模样,知晓兹事体大,不敢擅动,等着主子进一步吩咐。
盛瞻和同样低着头,瞧着她,眸光深邃,蕴藏万千沟壑。
看着这样的他,觅瑜忽然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他的可能。
他自出生伊始被预为不祥,经历废后打压、胞弟去世,好不容易被立为太子,又身患臆症,种种磨难之下,他仍能稳坐储君之位,受到圣上诸多称许赞誉。
这样的一个他,怎么会被她的寥寥数语所迷惑?
她不可能瞒过他,只消他发现她在服药,他就一定会弄清楚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