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看了君慈吃饭,沈鹊突然觉得,有时候、有些事情还真是需要天赋。
那么平淡的一味小炒青菜,君慈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一样,他双唇翕张翕合,干涩的唇瓣在一下下咀嚼中变得红润。
优雅、优雅极了。
君慈身上的那股劲儿,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学来的,他吃饭的动作不算急躁,但吃的倒是极快。
还没到半柱香,沈鹊碗里的饭还没下去一半,对方已经搁置碗筷,好整以暇的候着了。
看着对方拿起方帕浅浅擦拭唇角,沈鹊眯起眼,她心里想着:
君慈这人怎么偏就这么……娇气呢?
“夫人,大夫说我伤的很重。”青年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茶杯,贴着杯壁上那抹浅粉色,抿下一口暖茶。
伤的重?看他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如此惬意,哪里像伤的重了。
沈鹊腹诽着。
她嚼了嚼嘴里的小白菜,微微挑眉,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洛华这人粗心,凡事照顾不到,我想要夫人陪我一段时日。”君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他语气极自然,像是在说什么无关轻重的小事。
沈鹊咽下嘴里的菜,眼中不自觉的沾了几分略带嘲讽的笑意,她抬筷夹了一只被炖的软烂的红烧鸡腿,放进了君慈的碗中。
“嘴闭上,多吃点肉。”
想的真美,她沈鹊什么人?除了皇帝谁都管不了的人,居然想要她照顾他?
君慈低头瞧着碗里的鸡腿,有些愣神,忽然有些忘了自己原先要说什么,他这人厌食的厉害,其实早已经饱了的。
他指尖动了动,又拿起筷子。
如果是夫人夹的,好像也不算太饱,还能再吃点。
“早猜到夫人会拒绝了……”君慈轻轻开口。
“没关系,我这样的人,能遇见夫人就已是好福气了,为夫人受些伤也是我的荣幸。”
沈鹊脸一黑,觉得嘴里菜都没了点滋味,她暗叹着君慈还真是会装可怜。
女子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她无奈道:“就知道你得理不饶人。”
“换一个条件。”
沈鹊瞟见对方眼中唰的亮起光,忙又补充一句:“我能满足的。”
君慈直勾勾的看了沈鹊好一会儿,他轻垂眼帘,“这院子就我一个人,整日食不知味的……夫人以后来我院子共进晚膳如何?”
沈鹊没有直接给对方准确的回答,飞燕司事务繁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做什么事。
“我……”她停顿片刻,“我尽量。”
“要是有空闲,我就来看看你。”
君慈眼眸睁大了些,轻弯着眉梢,笑的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夫人对我真好,这么些年,除了洛华还没有人陪我吃过饭呢。”
沈鹊撂筷的动作一顿,她撑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一会儿,然后满脸可惜的摇摇头。
“那你真可怜。”
君慈:?
“之前在宫里,一日三餐都是阿父陪我吃的,后来有了飞燕司,就成了我陪手下的姑娘们吃。”沈鹊边说边点头,笑意跃上眼尾。
“我陪她们,也算被陪吧?”
青年缓缓垂眸,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清浅。
他的童年是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往后也不会再有。
沈鹊会发觉了君慈的黯然,好似懂了什么,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下巴,见瓷盘里还剩了一只泛着油光的鸡腿,赶忙又夹进君慈碗中。
“没事,哎呦——大不了以后我也陪你吃。”
沈鹊从未哄过人,更是不会哄人的,她说不出什么能叫人开心的话,只能试图用食物填补上君慈此刻的残缺。
病人嘛……总归是要多担待担待的。
本是逢场作戏的话,入了君慈耳,却变得真诚起来。
他肉眼可见的顿了下呼吸,然后缓缓抬眸,眼眶泛起淡淡的红。
“夫人……你对我真好。”君慈轻声呢喃着。
沈鹊见君慈笑了起来,心想着这人真好哄,笑滋滋的喝了口茶。
但她没注意瞧,若是仔细瞧了,便会惊觉对方眼中那抹像是要撕碎一切的暗色利芒,究竟是有恐怖。
君慈敛眸,藏住眼底的异色,他柔和着嗓音,故作惊讶的问:“夫人好像不喜欢吃肉?这一桌子菜,光瞧着你吃青蔬了。”
沈鹊一愣,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看桌上的菜,确实,只有青蔬是见了空的。
貌似她偏食偏的有些明显了。
沈鹊的目光只在那荤菜上停了一小会儿,便感觉胃里一阵翻云覆雨,她脑海中浮现起一帧又一帧叫人恶心的画面。
天大寒,人相食。
这是沈鹊对于幼时能想起的为数不多的记忆。
她记着……她是有一个弟弟的。
幼弟贪玩,有一日没看管住,独自跑出去玩,被野狗分食,连个全尸都没寻回来。
唯独寻到了一块家中象征身份的玉玦,玉珏旁,是一枚生的红嫩的杏果。
沈鹊爱吃杏果,这是她那幼弟特意为她寻的。
女子眉心越拧越深,她回想着——
多少年了?她那弟弟叫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