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惩
杨家虽落魄,杨府拨出来的这处“别院”却很是规正,占地比一般农户都大。
上房三间屋子,东边做了杨七娘的内室,中间做了厅堂,西边原来放着四姨娘带过来的东西,变卖一空后就空置下来,后来四姨娘病逝,吴氏和翠花就从前院东面厢房搬了过来。
前院东西两间厢房如今已经空置。厨房连着西厢房。后院则劈了块菜地,种些萝卜白菜自家吃用。
王媒婆站在院子里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看着这高墙大瓦又是艳羡又是不屑,视线落到前院石桌石凳上铺着的咸萝卜干,顺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连盐都舍不得多放两勺,还摆什么架子!”王媒婆嚼着晒得温热味道寡淡的咸萝卜干,含糊嘟呶着。
瞧见上房门帘掀动,王媒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换了副笑脸迎上前去,口里一叠声“吴姐姐”长“吴姐姐”短,满脸关切的问着杨彩芽的病情。
“我比你还小了几岁,怎么当得起一声姐姐。”吴氏性子敦厚老实,却不是不分是非的傻子,本来就是利落能干的性子,之前不过是因为识人不清,家里又一件事赶着一件事,事关自家小姐安危才失了分寸和主心骨。
刚才听了杨彩芽一番话,越想越觉得刘家的亲事有问题,心中本就是怒火难忍,眼角瞥见少了一角萝卜干的石桌,心中更是悔恨!
这王婆子平时就爱顺手牵羊,嘴上说着为了她们好,可每次来不是偷抓萝卜干吃,就是混到饭点吃过才走,家里的伙食能比得上官里村哪户人家?就这样王婆子也要赖着,可见不是个真好心的东西!
她怎么就那么糊涂,信了王婆子的话,此时再见,虽然得了杨彩芽的吩咐,对着王媒婆却是无法再摆出好脸色来。
王媒婆满肚子心眼,见状心里一咯噔,只怕那个病秧子杨七娘是把偷听到的话告诉了吴氏母女,否则一向和善的吴氏也不可能跟她这样说话。
她和柳氏分红的事倒不怕吴氏责问,她自有说法能圆回去,怕就怕杨七娘不仅听到了分红的事,还听到了刘家小儿子……
王媒婆心虚更甚,仔细打量吴氏的脸色,见她说完话也不看自己,转身就往上房走,知道这是示意自己进屋说话,心思又活泛了起来——那病秧子恐怕没听到关键的地方,否则和吴氏母女一说,又怎么可能还让她进门!
也不枉她硬着头皮再找上门来探虚实,王媒婆心中暗暗庆幸,忙跟了上去。
东间内室里,杨彩芽已经喝完了药,嘴里苦得几欲干呕。
见翠花倒了杯茶过来,忙一口灌下去,险些又吐了出来——这哪里是茶水,满是茶渣。
略一想就明白过来,庄户人家平时哪里舍得喝茶,至多就是买些便宜的茶砖掰了茶沫泡了待客,杨家如今连普通农户的日子都不如,能买茶砖喝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刮下来的银钱。
吴氏对四姨娘和杨七娘可谓忠心耿耿,可如今家里这样的境况,又何苦坚持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习惯,倒显得不伦不类。
杨彩芽暗暗摇了摇头,勉强咽下茶水,听到厅堂里的动静,忙执起笔来接着写字。
翠花在一旁看着,哭红的双眼渐渐泛出亮光,见杨彩芽写完冲着自己点头,忙整了整心神,大步走出内室。
王媒婆极力讨好吴氏,吴氏却是压着怒火十句只应一句。
王媒婆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如何,只能硬着头皮说着车轱辘话,只求能快点见到杨彩芽一探究竟。
见翠花出来,王媒婆脸上一喜,开口刚喊了句“好孩子”,就听翠花劈头盖脸问道,“我家姑娘让我问问王婶子,她受伤昏倒之前听到的那些是怎么回事?听说过媒婆做亲拿封红吃媒婆酒的,倒是从来没听说过媒婆能扣下聘礼钱和人分红的!”
“许给我们家的是一百两聘礼,就能另外分了一百两银子给别人,敢问王婶子是打算一百两银子聘个黄花闺女,再花一百两银子聘个有妇之夫一道送去刘家不成!”
“不知王婶子手里还留了多少,听王婶子如此向着那刘家,这是打算自己也揣着聘礼钱嫁进刘家去还是怎么的?”
翠花是个伶俐能干的,却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这诛心的话要是传出去,不论真假,她和柳氏都要被村子里的人笑掉大牙,戳烂脊梁骨!
王媒婆听得冷汗直冒,忙上前捂了翠花的嘴,急忙忙冲目露凶光的吴氏解释道,“哎哟!都是误会!误会!”
“我一辈子在这村子里头,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不怕吴姐姐笑话,我做媒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聘礼的!”
“吴姐姐也知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等着娶亲,家里就那么几亩地,虽是不愁吃穿,可要娶门好媳妇,这银钱可不就吃紧。我又是做媒的,自家不做的体面了,又怎么去给别人家说亲。”
“这才一时糊涂,动了歪心思,我给白叔媳妇许的可是大头,那银子也不是只给她的,是让她打点娘家以后好帮衬翠花的。”
“吴姐姐,我跟你实话实说,刘家许的是两百五十两银子,我只拿了五十两。这大头都是留给了翠花的,您可要信我!我难道还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