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邢毅手里是一张雪白平整的纸,摸起来非常光滑,四边裁剪工整,薄,却不透。纸上的字也不像是毛笔写出来的,墨水收敛在笔画之中,一点都没有晕开。
就像这封信透露出的意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缓和的可能。
“哼,口气倒是不小,‘药随便用’,如此神药,他们手里又能有多少。还不是夸口把人骗过去,到时候再让伤员们自生自灭。”
邢毅摸了摸手里的白纸,想撕,又在中途停了下来,把纸张反扣在桌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战争是残酷的,文人常在诗句文章里写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听起来浩浩荡荡豪气干云,邢毅在战场上,看见的从来不是诗情画意,而是血肉横飞的凄惨,是儿郎们拼死一搏的壮烈,是战争后抱着自己的残肢哀嚎的无力。
打输了万事皆休,打赢了后方大肆庆祝,他们这些参与了战争的人还要再过第二个鬼门关。
邢毅远远看着伤兵营的方向,不用走近,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里面是怎样的绝望和悲痛。
天底下的伤兵营都是一样的。
伤兵营里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夫,和数也数不清的伤兵。
治肯定是治不过来的,大多数人的伤势也无人能医治得好。轻伤不用管,自己抓把土扯块布包扎一下,能自己痊愈的都不愿意来伤兵营。把剩下的重伤员集中在一起,不过是怕他们的哀嚎影响到其他士兵的斗志,找个地方让他们慢慢死去而已。
邢毅带人快速赶回长武县,重伤员撑不住奔波,现在伤兵营里的都是原本伤得不算重的人,伤口感染,大夫束手无策,躺在地上等死。
一场战争下来,死在战场上的人往往不是最多的,伤兵营才是将士们最大的埋骨之地。
邢毅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结果。
直到清水县的人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丝希望。
秦英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将军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皱越紧,自然知道将军在想些什么。他想起之前白费的力气,心里一阵烦躁。
早在过冬之前,他们就发现县城里粮食短缺,供不起这么多人吃喝,就把主意打到了隔壁清水县那里。清水县受灾严重,存粮是肯定不够喂饱这么一大群人的,所以,他们的粮食一定是从外面运进来的。
邢毅和他的部下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截粮道这事熟的不能再熟。有了想法,他们就开始蹲守观察,想摸出给清水县运粮的那些人的行走路线。
毕竟,他们只是想抢粮食,并不想和清水县里的精兵打仗。到时候弄清楚路线和时间规律,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动手,既能少费些力气,又能在对方找上门来的时候装作不知。死无对证,只要他们咬死了不承认,对方纵使怀疑也没有办法。
尤其后来邢毅痊愈,证实了清水县手里有神药。邢毅不愿意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一直想挖出这些药的产地或者制作方法,把这种药掌握在自己手里。有这种想法存在,他派出去的人就更多了,各个城门都有人守着,后来一直没有发现,干脆三班倒,从早到晚都有人守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还真有了发现。
那是一支穿着打扮和奇怪的商队,一身蓝色的衣服,头上还带了个光滑的蓝帽子,出现时总是伴随着声音。他们往往带着大包小包的粮食,还有其他东西,一件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这支商队来的时间很奇怪,要么是入夜之后,要么是天亮之前。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来,有时候整整半个月不见踪影。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当天月明星稀,视野良好,那么这支商队就绝对不会出现。
探子顶着刺骨的寒风和早晨的露水,终于摸出了规律,然后越想越不对劲。
哪怕是打仗,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都知道夜袭最出其不意,但从古至今敢夜袭的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而且大多是提前埋伏好的,除非当晚月光不错,否则绝对不会出现晚上行军的情况。
原因很简单,夜晚两眼一抹黑,人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楚,队伍也容易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别说命令能不能传下去,走到地方人能不能剩一半都不好说。
这种情况下,这支商队出现的时间就显得尤为诡异。
探子摸出规律以后,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试图弄清楚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结果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出现了,无论探子多么专心致志,无论当天有多少探子跟了上去,他们总是会把人跟丢。商队每次走的路还都不一样,探子们守了整整一个冬天,愣是连对方的大本营在哪个方向都没弄清楚。
秦英啐了一口:“那群怪人都是属兔子的,怕不是在地上挖个坑就跑了,让人连片衣角都抓不住。”
邢毅也想到了那支商队的事情,他还想起了自己吃药时做的法事。他原本不信这些,可随着时间过去,他也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当初能痊愈,到底是药治好了他,还是别的什么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