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为聘(四)
接下来的行程对常人来说,普通至极,茶楼,清酒,说书人,画舫,游船,吟歌女,但偏偏这两人一个百年不至人间的神君,一个孤傲不沾寻常烟火的王侯,竟都对这番游赏觉得颇为新鲜,直至月色拉长了身影,月光照亮了深巷,并肩而返时依旧觉得兴致盎然,连连渊那双浅淡的瞳都添了几分亮色,唇边隐约带起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
夜间的坊市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各处彩灯高结,不时从亭台高楼上落下藏着幽幽暗香的丝帕,总有人弯腰拾起,抬眼一望,便迎上一双双盈盈含水的眸,娇娇娆娆的道一句:“公子捡了奴家的帕子,烦请公子递上来可好?”接着便被楼下的姑娘们拥簇着,半推半就进了那醉生梦死的美人销金窟,小贩自街头连到巷尾,吆喝声和着楼里的管弦丝竹,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一并传入耳中,一向喜静的连渊竟也不觉得吵闹,只觉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殿下今日可还开心?”青冥问着身边的人。
连渊迟疑了一下,答:“…尚可。”
青冥自然看得出连渊的口不对心,也罢,能得他一句尚可,也是不易,摇头笑笑,又道:“这些百姓的安宁,依仗的,便是陛下的治国之道,满殿臣子的利民良策,还有…殿下的多年守护。”蓦地,青冥突然对这秘境中虚幻的凡人产生了一丝嫉妒,这可是他从未享受得到过的东西,这些凡人…,何其幸运。
连渊听着青冥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好像悬了多年的心突然落到了实处,寻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安稳,自己的守护从那一刻开始,不单单只是为了那份压在肩头的,无趣之至的责任,反而有了自己的乐趣,变得总算心甘情愿了些,这感觉…并不差,连渊突然想起上午青冥那番无心的言论,蹙了蹙眉心,那现在的他,可称得上有心?
“你…。”连渊想问一问这人,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殿下想说什么?”
“没。”
青冥低笑,手拍上连渊的肩头,惹得那才舒开的眉头又蹙成了一座山尖,调笑道:“殿下可知现在的你像什么?”
连渊忍住没反射性的卸了青冥的手腕,大概是今天心情不错,网开一面,淡声回问:“什么?”
“像动了凡心的神仙。”话落又觉得这么形容不是太贴切,补充道:“殿下可曾看过话本?里面有一出叫天仙配。”
“不曾。”
“那戏里有个男子叫董永的农夫,喜欢上了天上的七仙女。殿下现在有些像。”
“董永?”连渊没想出自己和那农夫有什么相似之处。
“不!是七仙女…,殿下龙章凤姿,在下怎敢以农夫形容,那农夫”青冥笑得有心似无心,原具深意的话调笑般的说出口“…合该是草民还差不多”。有心人听见是暧昧,无心人听见,便只是个无伤大雅
的玩笑。
连渊入鬓如烟的长眉一拧,沉下面色,冷声道:“胡言。”不知说的是青冥将自己比作仙子是胡言,还是将自己与他比作仙子与董永是胡言,或者,都是胡言。
青冥错愕,这是有心?又突然想起入秘境前,自己与连渊表明心迹,那人也是低声一句“胡言。”何其相似。
青冥先是忽然抵唇轻笑,后来干脆放声笑出声来,引得街上众人侧目,那时的莲鸢因一个赌约才肯与自己同行,现在不过短短几日,竟已是心甘情愿,这秘境可真是个好地方。
连渊狐疑的瞧一眼青冥,不过调笑了自己一句,便这么好笑,“疯子…。”说完甩下青冥,一人走在前头。
青冥见状,赶紧止了笑意追上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以称得上平静,一个天天换着法子献殷勤,时不时把渊王殿下拐出府,再来
个约会,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另一个明面上皇宫、军营里过得自在,回家每日还有人等在门前各种关怀备至,大献殷勤,暗地里却把青冥的身份查了个彻底,每次接受那人出府的邀请,就想看看他想作什么妖,结果不说自己猜想的传信与刺杀,那人去哪儿都不离自己视线半分,自己则连走路摔个跤都不曾,连殷焕都忍不住道:“殿下,依臣看,那青冥皇子,怕是真失忆了。”
早在半个月前,连渊便得到消息,青冥的确是漠北皇室,为漠北王第三子,被人刺杀才逃至连朝,至于原因,漠北王才在朝中提起有立太子之意,便发生此事,除了夺嫡之争不做他想,而后被钦点要送入自己府中的罪臣之子李静仪,意外病故,狱卒恐担责,又恰遇伤重昏迷的青冥,见其姿容俊秀,便将他救起送进渊王府,替了李静仪,对外只称染了风寒。
连渊有些心烦的揉揉眉心,这人是当真失忆了不曾?这些日子若是伪装,却连半分破绽也未露过,的确不像,可他若只是想让自己卸下防备…,想起这
半个多月青冥每日的种种举措,连渊觉得更烦了。
想到此处,门外便响起一阵扣门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果然,下一秒就看见才让连渊烦心的人一步一步轻敲着折扇缓步走进,“王爷今日可有什么安排?我听闻青山寺上杏花开得正好。”
“与本王何干?”连渊现在看谁都不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