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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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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杀了我。

他却笑着回答:“你长得这么美,我爱你还来不及,不会杀你的。”

我闭上眼睛咬向自己的舌头,他猛掐住我的下巴,塞了个布团进我嘴里,又用粗麻绳捆了我的手。

……

我离开悬瓠城的那天,空中飘着细雨,天阴沉沉的,仿佛老天也在流泪。

我难以描述看到的惨状,空气里飘着熄不灭的浓烟臭气,牛车滚过的地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泥沙,黑、红、黄、白的液体混杂在一起,满地都是黏液。我惊骇惧怖于轮辙下每一次碾压到异物的颠簸,我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但喉咙已经喊到沙哑,分不出一丝力气去分辨,再一一为我的乡邻们流泪。

押解我的人都说我幸运,因为长了一张美丽的脸蛋,得到一个校尉的青睐。受他庇护,没有遭到玷辱凌略,得以衣衫周全地上车,比我那些衣衫不整、曝尸道上的小姐妹们强得多。

我不再看地面,也不想合眼,只仰头望着灰色的天。

看到城门上方青色砖石,我才闭上了眼,浑身发抖。

那扇城门我走过很多次,这一次路过它,光是门影从我头顶上掠过,就痛得像被整个活剥下一层皮。

……

我像被绑缚待宰的牲畜,被关进一间船舱,窗户很小,舱板底下淌着哗啦水流。

那里不点灯的时候,像一方墓穴。我不分白天黑夜地躺在地上,大睁着眼,听川流不息的水声。

我几乎流干了双眼里的泪水,感觉身体里所有水液、血肉都一滴滴流出来,剩下层干透的朽皮,拘囚我在这里。眼前的碗里总有一碗水,我却一点也不想碰,盼着身体像蚕儿吐丝一样,裹上干硬的茧,僵了身体,再从茧里伸翅扎出去。

蝶也好,蛾也好,想飞去哪里就去哪里。

生也好,死也好,再也没有人能囚禁我、伤害我。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再次打开了,冥冥之中有指引,我撑起身来,看见白茫茫的光落成一束,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后,关切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他浓盛的眉毛攒在一起,眼角向下耷着,全失了鹰眼的锋利。

叹气:“你不吃不喝,是要寻死吗?”

他说中了我的心事,但从那一刻起,我却改变了主意。

听说我要喝水,他喜笑颜开,把碗里的脏水倒了,双手捧一碗清水来。

我不肯就着他的手喝,他也不强求,替我解开了束缚我的绳子。

喝完水,他又去端了一碗粥来,那碗粥很烫,我大口大口咽了下去。

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对我说了很多话,为表真心,将他的名字写给我看。

他叫奚洮,家中还有一个弟弟,祖籍也在青州。

他说他带我见了他娘以后,就会明媒正娶娶我进门,他挣下军功,让我当将军夫人。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天之后,我正常吃饭喝水,也得以在船上走动。不知哪天下过一场雪,两岸都是白茫茫的,我依稀辨认出我们在向淮水的方向,由北向南走。

过了几天,我脸上的疤痕开始结痂,抠下来时平白让人心慌。

我常常会午夜惊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有天,我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答应给他缝制冬衣,他喜笑颜开,找来了针线。

我说船舱里太暗了,他就找来了灯,是火热的油灯。

我在灯下整理针线,用针篦开头发,感受它带着发根酥酥麻麻的扯痛,这熟悉的场景,让我久违地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守在我的身边,看得出神,说他想到了他的娘。

他出征以前,他娘也是这么给他缝衣裳。

我一转头,就看见灯火映照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神情温和而专注。

自从脱下铠甲登船起,他仿佛就不再是那个索命的恶鬼,谨守本分,甚至有些憨实。

我恍惚了一瞬,想到会被他逼迫做他的妻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股深深的寒意从我的身体深处钻出来,我牙齿开始微微打战。

我猛抓起油灯泼在了他的脸上,灯忽地一下就灭了,他没来得及叫出口,因为我立刻用藏在衣服里的采桑勾扎进了他的喉咙。

这个动作在我脑海里演练了一千遍,当铁勾真的扎进去,温热腥臭的血溅到我脸上时,我看到了爹娘和哥哥弟弟的尸体。

他拼了命地挣动,用拳头重重敲击着我的手臂和肩头,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敲碎。

也许我浑身的骨头都已经碎了,扎进肉里,喉咙里涌上甜味。但我紧紧绷着手,全身重量都压上去一点也没有挪动。

我紧抓着扎破他喉管的钩子在他喉咙里来回地搅,更多的血奔涌出来,热腾腾的血一股一股喷洒到我的袖子、肩膀上。抽出采桑勾,再度扎进去,如此反复十几遍。

他终于不动了,躺在地上,僵直了身体。

那天是腊月十五,船外有一轮巨大的圆月,我住的船舱能听到水,也能看到一点月亮。

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想起我的娘亲了。

我那把带血的采桑钩遗落在了船板上,在靠近的脚步声中,狠狠撞开了舷窗,跳入滚滚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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