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我得问问你,那个西厂谢...)
五日之后,船队在宁州西侧的码头边靠了岸。
入了冬,宁州虽地处南方,也已很冷了。昨日晚刚下过一层薄雪,这雪不似北方的雪那样片片都是纯粹的雪花,混了更多的潮气,变成半融的冰粒落下来,被车马一过,处处都变得泥泞。
早在他们抵达之前,西厂便有人先行一步,在宁州包下了几处院子。
几处院子都在永宜巷里,本就离得极尽,随着百余人入住,整条永宜巷都热闹了一阵。
快要见到家中的叔伯长辈了。温疏眉打从船靠岸,心神便愉悦起来。在院中收拾妥当,她就去正屋找了谢无。
谢无又在欺负人。
他仰面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根关东糖喂谢小梅,每每送到口边,谢小梅张口要吃,他就将糖抽走。
谢小梅几度咬空,上牙碰下牙,碰得噔噔响。见温疏眉进来,她便哭丧着脸朝她跑了去:“娘——”
“……梅儿。”温疏眉蹲身,搂了搂她。
几日下来,她还是不太习惯被叫娘,也不太适应“小小梅”这个叫法。
谢无倒是很习惯,习惯得彻彻底底。
起身走到案桌边,她从碟子里又拿了根关东糖递给谢小梅,上前几步,跟谢无打商量:“那我回家去啦?”
谢无坐起身,睨她一眼:“我陪你去?”
“……不必。”温疏眉顿时神色紧绷,他看得挑眉:“我才不去。”
继而扬音一唤:“阿井!”
阿井打帘进了门,他一睃温疏眉,阿井便又退了出去。
不过多时,阿井再度进来,身后跟了四个宦官,抬进两只红漆木箱来。
温疏眉一奇:“这是什么?”
“回老家一趟,不得备些见面礼?”他道,说着离榻起身,迎面将她一搂,“可不许不回来啊。”
温疏眉鼻尖触在他胸膛上,嗅到一缕淡淡的松柏香。
“……怎么会呢。”她小声。
借她二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的呀。
谢无低笑,又吩咐那四人:“送到温府你们就回来。”
“诺。”四人一应,谢无又懒洋洋地问她:“不带小小梅去见见亲长们啊?”
她一抬头,他的手就摸到她额头上:“不带不带,你去吧。”
又跟谢小梅说:“快,跟你娘说慢走。”
“娘慢走——”谢小梅拖着小孩子特有的长音,奶声奶气的。
温疏眉看着她,思虑再三,还是小声同谢无说了句:“你若嫌她烦……就找个人照顾她,好不好?”
“怕我弄死她啊?”谢无撇撇嘴,“放心吧,杀也等你回来杀。”
温疏眉:“……”
“去吧。”谢无信手一刮她鼻子,“我若嫌她烦,就不让她进这屋。”
这话让人安心多了。
温疏眉舒着气,抿起一缕笑,朝他福了福,这才转身走了。
谢无目送她离开,等她与那几个手下都出了屋,他手里的关东糖又往谢小梅嘴边一送。
“咯噔。”谢小梅又咬空了。
“哈哈哈哈哈!”谢无笑得十分开怀,谢小梅扁一扁嘴,不再理他,闷头啃起了自己手里那根。
孙旭在笑音中进了屋,原还道有什么乐事,定睛一瞧,无奈地发觉督主又在欺负小孩。
孙旭绷住脸,躬身一揖:“督主。”
“嗯?”
“探子回来了。”
谢无的笑意在顷刻间敛去,手里的关东糖塞给谢小梅,提步走出卧房。
正厅里有个宦侍正候见,一袭月白色常服,年纪还轻,唇红齿白。谢无迈出门槛,他便单膝跪了下去,抱拳:“督主。”
谢无定住脚:“如何?”
“见着了。”少年低着头,“人在城南的宅子里,已来了月余。属下借着睿德太子的名头与他交谈了几句,他也识得属下,可防心不轻,半句不提日后的打算。”
谢无问:“他兄长的事,他可知晓?”
“似是不知。”少年摇头,“属下详细打听了,安家这兄弟二人联系也并不密切,过去三年只通过寥寥几封书信。那事又办得隐秘,京中都尚未掀起什么风浪,他身在宁州未有耳闻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什么?”
“属下听闻,他去叩过温家的门。突然来宁州,或许就是为了结交温家也未可知。”
谢无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沉得可怕。少年抬眸间只触及了一眼,就忙死死低下了头,不敢多看半分。
“去,传张茂。”他道,“今夜之内办妥。”
“诺。”少年抱拳,疾步向外退去。谢无复又前行几步,坐到八仙桌边,支着额头,揉起了太阳穴。
这些文人墨客,脑子实在是不清楚。明明手无寸铁,还偏要写些大不敬的文章。
当今圣上独断专行,刚愎自用,颇有手段的东厂都能在一夕间被踏平,何况几个文人?
谢无想着,唇边漫出一抹冷笑。
这世上,命如蝼蚁的人总是很多。
他曾经也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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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疏眉乘着马车行至宁州温府的门前,驭马的阿井回身揭开车帘,她抬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