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我即是王
对于马文才和梁山伯来说, 杨氏女出事是一件让人后背生寒的敲打,也是对太子的一种无言警告, 然而对于京中大多数人来说, 不过是一件听之则忘的风流韵事。
如今京中上下皆在关注的, 是有关豫章王萧综失踪的事情。
古时消息不通,以萧衍的掌控力,能将萧综失踪的事情瞒下月余已经是极为厉害了, 然而梁国军中也不是一块铁板, 总还是有消息通过各种门路陆陆续续传了回来,并且越演越烈。
而随着魏国大军屯兵萧城,徐州压力也日愈变大,不时便有战报入京, 要求增兵、增粮, 只要有心,便能从这些战报中看出豫章王并没有主持大局的蛛丝马迹。
为了转移世人对徐州的注意, 萧衍一反过去几年简朴的习惯,不但多次赏赐入京的魏国宗室元法僧府邸、女乐和金银绸缎, 还多次为他举办宴会, 奖励他归顺梁国的“大义”。
元法僧入朝时萧综还没出事, 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思, 元法僧在这些宴席上对萧综大肆夸奖, 不但赞赏他有领军之能, 亦盛赞他有治理之才。
他夸赞萧综将彭城上下治理的比他在徐州之时还要井井有条, 更是善待魏国俘虏、令其南下垦荒, 不但有才,也有与其相匹配的德行。
众大臣都知道萧衍疼爱儿子,自然也不吝啬赞美之言附和,东宫原本该忌惮这种“赞美”,然而东宫的心腹皆知萧综的下落,此时便不会扫了皇帝的雅兴,反而附和这种“虎父无犬子”的夸赞。
然而别人不清楚萧综出了事,萧衍却是知道的,旁人越夸奖豫章王贤能,他心中就越发痛苦,一想到萧综好不容易有舞台一展才能却落得如此下场,有时候宴席结束回返宫中,甚至独自哭泣,彻夜思念流落到魏国不知生死的儿子。
相比每日在宫中宴席不断的元法僧等人,马文才和陈庆之等人则更为忙碌。
皇帝一言九鼎,既然将这次元鉴落下的一万多匹马给了白袍骑,那这批马便无人可以染指。
陈庆之在接到皇帝手谕的第二天便领着人又重新赶往北方,要在这批马被人养瘦之前接回建康,而这一万匹马回来如何安顿是个大问题,马文才则一直逗留在牛首山大营里,为接收这批马做准备。
他一边忙着扩大马厩、马场的规模,一边主持日常的训练,再加上宫中时不时要召见,这一忙便忘了今夕是何夕,也顾不上外面的流言纷纷。
可惜该来的还是瞒不住,无论皇帝如何隐瞒,能瞒得过梁国上下,却阻挡不了来自魏国的国书。
梁国从元法僧那里收了徐州,魏国人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当萧综入了洛阳后,魏国便向边关送去了这封国书,言明萧综已经投了魏,并愿意将徐州还与魏国,又以威胁的口吻要求梁国交还徐州。
这封国书是从萧宝夤镇守的寿阳入境的,并没有通过徐州,是以曹仲宗等人拦截无果,只能眼睁睁见着它入了钟离,在钟离卷起轩然大波后,又火速发往建康。
很多年前,东宫便插手了驿站的来往,这原本是为了在战时和危机时东宫可以立刻接管信息通路的举措,皇帝也默认了,可此时却让皇帝搬起石头砸自己了自己的脚。
这封国书一路入京,竟被刻意隐瞒了内容,按照往常的流程,国书先入了鸿胪寺,再入秘书、门下二省,最后才送达皇帝面前,这一兜兜转转,几乎大半个朝廷都知道萧综投魏的事情了,根本掩藏不及。
好在萧衍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发之后立刻召集了众侍中入宫,又召见了梁山伯、张生与徐之敬等当事人,在宫中商议了一天一夜,方做出了应对之策。
因为萧综出事时,马文才被困在了绝龙谷中,恰巧避开了一劫,所以这场秘密朝会并没有召见马文才,具体内容马文才也并不得知。
但朝中的效率极快,就在国书抵达的第三日朝会上,由几位侍中联名上奏,要求削除萧综的爵位和封地、断绝他在皇室的籍属,又请求废除萧综生母吴氏的品级和后宫份位,罪名是“冒认皇室宗嗣”。
马文才立于朝列之中,冷眼看着朝堂上因为此事吵作一团,不明真相的大臣大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与几位侍中据理力争。
而知道内情的公卿们自然是为了梁国的利益寸步不让,甚至扯出当年宫中的旧事和流言,来证明萧综不是梁帝的血脉。
对于皇帝萧衍来说,这无疑是噩梦般的一天。
他先是经历了子嗣相残,又经历了儿子被困敌国,现在又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萧综不是他的儿子,是东昏侯之子,而他替仇人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还把他当成亲子。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身处万人之上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他出于对儿子的亏欠心理,无法直接处理此事,只能借由大臣们提供的证据,间接证明豫章王不是他的血脉。
魏国提交这份国书也是不怀好意,想要借由这种外交言辞试探梁国对人质重视,试探梁国的底线。
如果梁国果真将徐州交还了出去,那就证明无论萧综身份如何,“萧衍”都在意这个儿子,那么